“亲家母,哎哟哟,你瞧瞧你家宁小子。”水蛇大婶松开她,急冲冲地朝柳玉湖走去。
原来是亲家母。宥宁看了一圈,大姐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二姐则沉着一张脸,满是嫌弃。看来是大姐的婆家无误了。
昨晚柳玉湖怕她今天出乱子,就把亲家这边给她交代了一遍,虽然不觉得她能记住,但说了好过没说。当然有些不当说的事是她哄着丫鬟望绿说的。
大姐婆家姓孙,是本地殷实富贵之家,家里经商,到了孙老爷孙富贵这一代才出了这么个读书人,人送外号“白衣秀才”,倒不是因为他喜穿白衣,而且屡次考不中。后来还是孙家太老爷打点了,才得了秀才,做官是没得本事的,还是回家经商。
这水蛇大婶叫金玲,是外地逃荒来的。孙家原先的太太陈杏雅是个慈善之人,见她孤苦伶仃,就收留了她。起初这金玲倒也是勤快之人,陈杏雅视她为姐妹,让她住在了孙家,还替她张罗着婚事。
不曾想这日子久了,坏心肠就暴露了。
一天晚上居然在她床上抓到了现在的孙老爷孙富贵,那会陈杏雅刚刚生儿子,不到三个月。
孙富贵羞愧难当,金玲哭着跪地求陈杏雅成全,家中上一辈都劝陈杏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太声张。
一个月后,金玲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掉了,这是孙家老太爷的意思,这孩子不该出生。
再后来,金玲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一直住在孙家。没几年陈杏雅去世,孙富贵娶了金玲作填房,一口气给孙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现如今,孙家老太太老太爷早死了,孙富贵被金玲治得服服帖帖,孙家她当家做主了。
大姐周絮宁要嫁的人是孙耀成,也是陈杏雅的儿子,她就生了这么一个,自幼便订了娃娃亲。
柳玉湖连忙过来打圆场:“你这孩子,怎么跟孙家奶奶说话的?还不叫人。”
还真是父母那一套做派,不管谁对谁错先压了孩子认错,看金玲那副得意嘴脸,宥宁就不想忍。
宥宁举着手,抬高声音:“娘,我的手被孙家奶奶捏出血了,我提醒过她的。”白布果然有红色。
柳玉湖使了个眼色,范妈妈立马过来将宥宁带走:“小少爷,范妈妈给你换药去。”
柳玉湖气得胸口一闷,怎么家里老老小小都不省心呢?
范妈妈去拿药,嘴里边念叨:“这孙家奶奶真是太过分了,这伤口昨晚好不容易结了疤,又给捏裂了,可疼死我家小少爷了。”
“我没事啊,范妈妈。”宥宁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摇了摇手,“你仔细闻闻这是什么?”
“辣椒酱?我的个小少爷,您这是在哪儿拿的?”范妈妈摇着头笑了笑,转念一想不太对,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刚才没吃够,偷偷拿蘸了点放嘴里,刚好手没地方擦,正好用上了。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好好好。”范妈妈松了一口气,麻利给宥宁上了药换了布,小少爷不傻了。
这一天愉快地过完了,到了晚上,周家人坐了一圈,这是开“家庭会议”的意思。
宥宁眨了眨眼,无辜得不得了。
“宁儿,你是不是全记得了?”先发问的从大家长周文启开始。
“我记得啊。”宥宁说得大言不惭、理直气壮,“爹,我跟你说,要不你替大姐换个婆家,瞅着那孙家奶奶就难相处。”
柳玉湖坐得近,弹指崩在她脑门上。
“娘,疼。”宥宁捂着脑袋,跳了开去,躲在大姐周絮宁的身后
“活该,让你乱说话,还不正经回你爹爹话。”柳玉湖嘴里严厉着,脸上的笑却拦不住。
“我我睡着了,然后醒了,然后出了门,就碰到两个人,一男一女,然后我.........”宥宁眉头越皱越深。
“大姐,我头疼得要炸开了。”周宥宁人都站不稳了,脸色煞白。
“宁儿,宁儿,别怕,别怕,是在家里,别怕别怕。”大姐周絮宁骇得一大跳,起身抱住她,腾出手伸手在宥宁头上轻轻摸了摸,边摸边问,“这里疼吗?这里疼吗?”
大姐声音温柔得跟她自己妈妈一样,宥宁抬起头,眼泪汪汪地:“大姐我不疼。昨晚那一男一女就站咱家大门那,跟我说什么三魂一魄归位,什么前尘往事不回头,一团云飘过来,这两人就不见了。等我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就跟做了个梦一样。娘,我这伤不会是你弄的啊?”宥宁躲着大姐身后调侃柳玉湖。
“不记得没事,没事,人好就好,”柳玉湖泪光闪闪,顾不得跟宥宁计较,扬声高呼,“范妈,范妈。”
“夫人,请吩咐。”
“准备三牲祭品、香纸火烛,我要去还愿,备两份,肯定是天宫娘娘和飞将军显灵了,我的宁儿彻底回来了。”柳玉湖兴致很高,“对了,明天得一早,晚上把这些都备齐了,都要整只的。对了对了,宁儿,你明天一早随我去,这样才更有诚意。”
宥宁张了张嘴,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能不能重新来一次啊,她可以换个说法的。要是明天敢骗上神,她会不会被打死呢?
这轮惊吓还没完,下一轮接踵而至,她的父亲大人也开了口:“也好。还愿回来好生修养几日,就去衙门任职吧。”
“任,任何职?”宥宁结巴了,现在当个小傻子还来得及吗?
“县令。”
宥宁同手同脚地出了门,心中安慰自己:这都是假的,睡一觉明天就恢复正常了。
“娘,宁儿这是怎么了?”众兄弟姊妹悄声问。
“大概是太高兴了,掉金豆豆怕被你们笑话,自己躲着哭一哭。”柳玉湖声音里充满了欢喜。
娘,昨晚您不是说让我当县令,会害死咱们吗?你的立场呢?宥宁捂着胸口飘上了二楼。
同时,离着桃源县还有几十里地的某人也没睡。
“主子,现在启程,三日之后我们便可到达桃源县。”
“好。少威,你身上的伤可还碍事?”
“不碍事。主子,我能换个帅气点的面具么?这个面具太丑。”
第7章
“宁儿,这是你的官服,明儿一早上任了,你先试试衣服合不合适,不适合找人让人改改。”周文启美滋滋,高兴得好像是他自己走马上任似的。
周宥宁趴在圆桌上,吭吭唧唧:“爹,我手还没好利索。”
“不碍事不碍事,衙门清闲得紧,今天就是去认认门。”周文启柔声宽解,试图打消宥宁的疑虑。
见宥宁不再做声,前县令大人周文启将手中的衣服轻轻放在桌上,叹了一口气,坐在他旁边。
宥宁抬头一看,这老头又开始打感情牌了。从她恢复神智那天开始,她爹就把自己的事全讲了一遍,从幼儿时期开讲,讲了两天两夜。生病时间鸡飞狗跳的事,更是说得详尽,其他人从旁协助补充纠正,连去还愿的路上都没有放过。
每当他们集体爆笑,宥宁起先还会捂脸,后来听多听麻木了,总是抬头冷静望天,内心实则泪流成河。
末了,这老头来一句总结:“都怪爹一时糊涂,见我宁儿天资聪慧,是个读书的料,一时忘形,将你女扮男装送去了学堂。你也争气,从不输给学堂的男学生。只是没想到你一路进了殿试,考了个进士,当今圣上对你另眼相待,钦点你为下任县令。”
很多事宥宁确实拿不准,但每个人说的细节能对得上,除非提前对好台词。可这皇榜和圣旨总不能是假的吧,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果然周文启义正言辞说着:“宁儿,你要是真不想做这个官,爹明日就启程去都城,亲自向皇上请罪。要怪,就让皇上怪我一人好了。”
从宥宁内心来说,当县令没什么不好,正好可以大展拳脚,干一番事业,见状倒也不再推脱,打断她爹的话:“好了好了,明日一早正式上任。”
“好好,那你早点歇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爹替你准备。”周文启边走边出了门。
“我想吃.........”话刚说了一半,刚想好吃什么,抬头一看她爹没了。胖子也能如此身手敏捷,还是她太年轻啊。
“宁儿这是有心思呀?”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大姐絮宁来了。
“大姐,赶紧坐,还不是爹哄我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宥宁很喜欢这个大姐。那天假装头疼,大姐真心心疼的样子一下就击中了宥宁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打心底里喜欢大姐、信任大姐。
“这个合不合你心意呀?”大姐笑吟吟地递过漆木红碗。
“好香啊。”宥宁低头闻了闻,一脸的享受和陶醉。
“你这丫头.......”絮宁被成功逗笑了,“你啊,古灵精怪的。”
因宥宁恢复神智,女儿身也不用刻意避讳,但也只限于私下。
“哎呀,怎么是苦的呀。”
“苦吗?难道木薯有烂的?”大姐忙不迭接过勺子尝了一口,不苦啊,抬头朝宥宁看去。
“大姐,好吃吧?来,再吃一口。”
“你啊,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大姐宠溺地摸了摸她头发,又拗不过她,就这样,一碗糖水木薯汤两人你一勺我一勺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