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烟知道楚元蘅生性好奇,听到媳妇儿来找她的消息,必是坐不住的,却也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还是在半夜偷偷钻进来。也不知他在心里历经了怎样的纠结才下定决定。眨了眨眼,唇边碰到的掌心温度,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宜人宫里的事情,拉着他的袖子,乖顺了下来。
但她的声音,已经惊动了木香。
转眼间,木香已经到了门外,“南烟?”
楚元蘅在她耳边低语,“你应该晓得要怎么说。”
有什么抵在慕南烟的腰间威胁着她,感觉到慕南烟点头,他才松开捂着她的手。
慕南烟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戳破那一根手指的小伎俩,放平了音道:“无妨,是他来了。”
楚元蘅反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怒瞪慕南烟,觉得自己就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可见门外那女人听了她的话后,打了个哈欠,“既然来了,就别让他走了,两夫妻,好好说会子话……”
又扬着声音警告楚元蘅,“你可别再对我家主子动手!要是再叫我见着你伤了她,明儿个就带她回娘家,回头就把休夫书送到你家去!”
楚元蘅呆了一瞬,手下力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慕南烟反问他,“现在,你的手可以从我脖子上移开了吗?”
“你真是我媳妇儿?”楚元蘅迟疑了一下,不舍地将手移开,背到身后,“你身上涂了什么脂粉?脸上滑,脖子上也滑。”
他靠近她嗅了嗅,“还香。”
慕南烟微微偏头避开他,“你忘了?我平日里是不用脂粉的。”
楚元蘅尴尬地离她远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晓得什么时候被她拽住了,“你要不要脸?拽着男人的衣袖?”
慕南烟从未与他斗过嘴,这会儿却来了兴致,“你要不要脸?钻入女人卧房?”
“是你对别人说你是俺媳妇儿,让她们都不和我耍了,所以,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我媳妇儿。”
慕南烟觉得好笑,这一口一个“俺”的南疆王殿下比以前更像一个孩子了,“那现在呢?你看出答案来了没有?”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都如黑曜石一般,各自闪亮。
楚元蘅别过脸去,“黑麻麻的,哪里能看出什么来?等天亮了再看。”
慕南烟颔首,“旁边给你留了一间屋子,你且住那里。”
微顿一下,在他说话之前,又道:“不住在这里日日盯着,你要怎么找答案?”
她说着,拉着楚元蘅往外走,将他带到他的屋门口,“喏,是留下住着还是离开,你自己决定。”
说完,便不再理他,自己回房去了。
楚元蘅在她身后道:“你一定不是俺媳妇儿。媳妇儿怎么会对俺这么冷冰冰的?”
慕南烟心道“我还真不是你媳妇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不起来,慢慢想。除了我,你家中还有兄长嫂嫂,侄儿,你想要见谁,我都可以带你去见。当然,你要是怕了,现在要走也无妨。”
楚元蘅看着那个号称是自己媳妇儿的女人关起门来干净利落,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到院墙下,手脚并用准备爬墙,想了想,又走了回来,走进了慕南烟指给他的屋子。
慕南烟听着关门声,轻轻阖上眼,唇角带着一点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
第92章
西村不大,村头到村尾传句话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杜衡跑到人姑娘院子里住下的消息便有鼻子有眼得传得满村的人都知道了。
慕南烟听着尴尬,一张脸越发僵硬了起来。楚元蘅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看慕南烟的神色也古怪起来。时不时地盯着慕南烟看,好奇得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慕南烟以往不觉得,现在顶着他媳妇儿的名头,反倒觉得尴尬了起来,故意不去理会他,自然也没看到她进屋里他面上的失落。
夜里,慕南烟再一次感觉到身边有人,猛然惊醒,却没有如先一天那样惊呼,而是无奈地道:“你不在自己房里待着,怎的又跑过来了?”
初夏的月光特别亮,从敞开的窗户里照进来,将楚元蘅面上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他眨着一双好奇心溢满的眼睛,不确定地问,“你当真是俺媳妇儿?”
慕南烟绷不住了,便是已经习惯了被人当成是他媳妇儿,也经不住正主时不时地问上一句,搞得好似她是在骗婚的人似的。
双眼一闭,翻身背对着他,“不是。你快回你屋里去。”
身边却突然没了半点声音。慕南烟诧异地转回头看他,却见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仿佛一只面临被抛弃的小奶狗一般。
心里软了下来,语气也软了些,“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骗纸!”楚元蘅毫无气势地咕哝了一声,忽就抱慕南烟抱住,“你就是。俺不许你休夫。”
慕南烟微微僵着身子,“我真不是……”
“你是。俺知道你是。”
慕南烟惊讶地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楚元蘅哼哼,“你看,一句话就被俺诈出来了吧!你分明就是俺媳妇,堵气才会说不是的。俺只是暂时忘了你,你不能休夫!”
慕南烟目瞪口呆,在他百般的叨磨下,只得答应他暂时不提休夫的事情,反正她也无夫可休。
楚元蘅总算是满意了,却还是不肯走,在慕南烟的催问下,才扭扭捏捏地道:“俺见别人家的夫妻都是住在一间屋子的……”
慕南烟二话不说就按着他的脸推向一旁,“等你想起来你自己是谁再说。在这之前,你不许住我屋子。要不然,我还是休夫的好。”
“哦……”楚元蘅感觉到慕南烟有些生气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却也没有再纠缠,一步一回头,不舍地又从窗子里钻了出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似个尾巴一样,慕南烟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慕南烟一看向他,他便像个开心的孩子一般咧嘴笑着。慕南烟的目光移开,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目光里多了几分专注。
只是……
楚元蘅说什么也不肯让木香给他看病治伤,也不肯喝药。
木香倒也不强求,见着这里似乎不需要自己,默默地让自己做隐形人,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们。
慕南烟提了衣裳去河边浆洗,楚元蘅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以前……以前你也要洗衣裳吗?”
慕南烟的手并不是那种全然光滑细嫩的,手背上的皮肤吹弹可破,掌心里却是因为长年的制香劳作生了一层茧,无名指的第一指节处,还有因为经常执笔而留下的茧子。
可她从来没有浆洗过衣裳,笨拙地按木香所说的法子拿捣衣棒打着衣裳,摇头道,“不用。”
刚说完,便被楚元蘅从手里把捣衣棒抢过去,将她推到了旁,自己对着衣裳打了起来,“既然你以前没洗过,那一定是俺洗的,现在也还是俺来洗吧。”
慕南烟哭笑不得,正要拦他,却见他已经几棒子下去,把衣上打出了几个破洞。
楚元蘅呆住,如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解释道:“一定是俺忘记了,俺多试几次就想起来了……”
可是第二件,第三件,依旧被他打出了窟窿。
慕南烟拉住他的胳膊,“好了,还是我来吧。再叫你打坏,得跑京城里去买新衣裳了。”
楚元蘅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俺还是想不起来要怎么洗衣裳。俺也没有银钱买新衣裳。”
他看了一眼慕南烟身上的衣袖,虽是素棉,却也是那种上好的素棉,一件衣裳价格不低,也不晓得要挖多少香草去卖了才能给她买上一件。
慕南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安慰道:“你以前也没洗过衣裳,想不起来才对。衣裳也不打紧,让木香去京城里买一些回来便好。”
这般说着,脑中灵光一闪,觉得应该让楚元蘅去做一些他以前也会做的事情,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洼杜衡,“你去采一些杜衡回来。”
见楚元蘅疑惑,她耐心地解释道:“我是一个香师,你以前最常做的事,便是帮我采香制香,还建过一个小香园子,种了不少香料,所以,这些你才拿手。”
楚元蘅若有所思,“我们家是制香之家吗?难怪俺看到那些香料就知道要怎么做。那俺爹娘是不是因为喜欢香料才会给俺起个名字叫杜衡的?”
慕南烟摇头,“你本名不叫杜衡。”
微一思量,见四下无人,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话与他说上一些,“你叫楚元蘅。是大楚的南疆王,先帝最喜欢的儿子,当今圣上的第十个弟弟。‘杜衡’两字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蘅字。十二年前,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皇子,便只说自己叫杜衡,后来知道了你了真名,也算不得骗人。”
她微顿一下,注意着楚元蘅的神色,“怎么样?想起来一点了吗?”
楚元蘅恍然抚手,却没有抓住重点,“俺明白啦!难怪俺便是受了伤也要抓一把杜衡,就是为了让俺记得自己叫杜衡,让你能找到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