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樾闻言,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慢慢地躺回到木板上,手臂挡着眼睛,说道:“我要休息了,再多说上几句,真的要变死人了。”
宋语山没有再勉强,她推开门的一瞬间,从“吱扭”声之中,恍惚听闻墙角弱弱地传出一句“小傻子……”
而外面罗战像只壁虎一样贴在门上,门开的一瞬间差点扑到宋语山身上,堪堪收住身体,而宋语山向后退了一步,疑惑地看向古樾,不确定方才那个声音究竟是真的,还是她自己的幻觉。
宋语山离开之前,在廊下伫立了许久,她一直都不太看得懂古樾这个人,尤其是他对自己的态度,更加难以捉摸。初次见时,宋语山还以为他是个自来熟,不论是谁都会生出旧友般的热络,可是当他恢复身份后,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的又是一种傲气和疏离。
这或许是上位者的保护色吧,但令宋语山困惑不解的,是这样一个人,对她却格外纵容,以及那看向自己的眼神,这眼神专注深沉,却又空无一物,就好像他的目光只是穿过宋语山的眼眸,看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即便古樾打着“心悦她”的名头,但她仍觉得这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他遮掩某个东西的道具罢了。
宋语山轻轻地摇头,侧身对罗战说道:“给他拿两床棉被进去吧,这么虚弱的一个人,好像喘一口气都要舍去半条命的,可别回头冻死了。”
罗战没敢吭声,行了个礼算是应下了。
这一日,太子并未出现在安庆,到了傍晚傅沉才得到消息,原来是他们路上耽搁了下来,到底哪日能到暂不可知。
至于耽搁的原因,则是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由于水土不服,病倒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赶路。
当真算得上是有史以来最为任性的监军了,只怕到时候傅沉这边仗都打完了,他那儿依旧在病榻上哼哼唧唧。
宋语山听傅沉说完此事后却拍手称快,直言希望太子殿下多病几日,最好一病不起,干脆利落。
傅沉听后不置可否,他下令左右侍从暂且退下,待屋内只剩他二人后,说道:“按你的安排,他应当已经知道国师和密信的事情了,这时声称病倒,恐怕没这么简单。”
宋语山点头,傅沉派去办事的人定然靠谱,命令是“拐着弯让太子知晓百厌国师被活捉,却咬口不说某件重要之物的下落”,那么就不会多说,也不会少。
“不应该啊,我若是他,听到这消息,肯定急死了,恨不得马上就过来跟你要人,然后亲手处理掉。”
“没错,”傅沉解下佩剑和战甲扔在一边,想了想又道:“不过不能用推测正常人的方式推测他,也有可能就只是被吓得病了,甚至病得难以行走。”
宋语山道:“他若是想来,爬也能爬过来。要我说,就怕他又是在动什么歪主意了。”
傅沉道:“任他去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半旬时间,我看他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第80章 国主
然而事实上,兴风作浪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低调,之后的数日,竟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不仅太子没有毫无动静,就连百厌都十分老实,怂巴巴地蛰伏着,好似已经放弃了他们的国师。
师出反常必有妖,五日后,大妖才终于浮出水面。
傅沉布在百厌的探子传来消息,百厌国主居然亲征了,并且不日就将抵达安庆一带。
消息一出,南晋暂无反应,毕竟对他们来说,和谁打都一样,反正他们有傅沉。而百厌国内却沸腾了起来。
这位国主,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是上一任老国主唯一的儿子,也是最为骁勇善战的一个,他年轻时也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若不是遇见了傅家父二人这大克星,只怕双方边境的版图,都要重新来画。
但这是他未即位前的事情了,如今老国主已薨,偏偏他登基数载、娶了王妃多年,膝下却一无所出,他又没有堂兄弟,这一支如此血脉单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全国上下怕是都要迎来一场动荡。
如今独苗苗国主亲自下了战场,自然全国哗然。
故而宋语山觉得,无论如何也是该知会古樾一声的,毕竟以他如今的处境,说不定哪天便归西了,若是临死前能最后感受一番这感天动地的君臣情意,也算是不枉费他这辈子一片忠心。
于是宋语山再一次来找罗战开门。
罗战到底是听话的,这次宋语山进去,发现里面已经没有浓郁的铁锈味了,古樾依旧坐在地上,但身下多了些被褥,他靠在墙上,仰着头颈,闭眼假寐,听到开门声也丝毫没有反应,直到宋语山轻咳两声,才唤回他的注意力。
“你怎么又来了?”古樾耸着肩膀说道。
仿佛他自己是什么清修的雅士,被人强行闯入了这一方洞天福地一般。
宋语山不同他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和穆将军都折损后,百厌前来接替的是何人?”
古樾大约是曾推演过这个问题了,说道:“你不必来套我的话,即便我有猜测 ,也是不会同你说的。”
“我只是让你猜一猜,看你能不能猜对罢了。”
“你知道?”古樾问了一句,后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也对,我整日不出门,没什么时间观念,细细想来,也过去许多日子了。好吧,我猜不到,你说罢。”
他八方不动,连一丝期待或是动摇的眼神都没有。
只是不知这份气定神闲还能维持多久。
宋语山没有再同他绕官司,将他们国主亲征之事道出,古樾听后沉默了片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般。
“国师,你觉得,他这样做,是来救你的?还是决定弃了你了呢?”
“哈哈,他为何要救我?”古樾一笑,道:“再说了,他若是想救我,在哪里都能救,又何必亲自来。”
“或许他觉得他能打得过傅沉。”宋语山摸着下巴,半眯起眼睛说道。
“哦,或许吧。”古樾依旧淡淡的模样。
“也可能,他打不过傅沉,刀剑无眼,他会直接死在战场上。”宋语山又道,发现古樾的神情连一丝微小的反应也没有。
只是安静了许久,比上一次更久一些。
宋语山这样有耐心的人都觉得他们的对话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此时古樾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透过宋语山,仿佛看到了别的什么画面,饶有兴致地说道:“恐怕,傅沉下不了手。”
他话尾如同带了个小钩子,令宋语山陷入了疑惑和好奇之中,但是之后无论她如何询问恩威并施,古樾一直讳莫如深,最后抿起双唇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
谈话就这样以一种令人不快的方式结束了。
直到数日后,傅沉与百厌国主短兵相接,宋语山才终于明白了古樾此言由来。
但是此时此刻,她一边苦苦思索,一边觉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明明是她带着消息来的,最后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勾得魂不守舍。
宋语山拂袖而去,但她还没想清楚古樾是什么意思,就发现不知哪个多嘴多舌的,把她看望古樾的事情传到了傅沉耳朵里。
这件事本身倒也无妨,宋语山原本也是打算和傅沉一同分析一下古樾所言,也好让他对即将到来的敌人有个心理准备。
可禁不住传谣之人添油加醋,一层一层到了傅沉跟前,就变成了“宋语山趁将军不在偷偷私会敌国国师,孤男寡女关起门来好几个时辰,罗战守门守得都睡着了……”
于是一顶踏踏实实的帽子扣在了傅沉头上,即便是性子再好的人,恐怕也要有些脾气,更何况傅沉还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所以这一天,宋语山被狠狠地欺负了一番,最令她憋屈的是连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根本没有机会和空闲,直到傅沉消了气,她重获自由,但已经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此后每隔一两日,傅沉便会派人提审古樾,要他说出一些百厌的兵力部署、战略规划,但古樾毕竟半只脚都进了阎王殿了,提审之人又不能用刑,古樾自然半点都没有交代,因此整个提审就只是简单地烦烦他罢了,顺便断了宋语山积极为傅沉着想、亲自审讯犯人的念头。
但是听说,古樾身上的伤在渐渐愈合,一日比一日见好,可是精神却愈发委顿,尤其是眼睛里的红血丝,由几根变成了一片,看上去格外渗人。
他好像一棵迎着风雨却坚持不倒下的树,树皮之下被蛀虫掏空,却没人知道那蛀虫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模样。
古樾在煎熬着什么,直到傅沉第一次与百厌国主对战后才清晰地浮出水面,渺渺间为人所洞察一二。
*
傅沉和百厌国主,这两位战场上的老朋友久别重逢,第一场仗便断断续续地打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安庆城内没有关于外面胜负的消息,已经三天不眠不休的傅沉带着将士们归来,将士们疲劳之中隐隐有兴奋之态,但是傅沉却眉头紧锁,目光深沉。
宋语山站在城墙上迎接他,但傅沉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些困惑,虽然转瞬即逝,但宋语山觉得不对劲,傅沉很少露出这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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