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萧景承被秦婉儿尖利的声音吵得头都疼了,这才冷冷淡淡道:“你若是再嚷嚷,我便先割了你的舌头。”
他这话里并无多少情绪,甚至都不是威胁,秦婉儿却从他冷寂的眼神中确认了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只得噤声,任由眼泪麻木地顺着眼眶往下流。
“所以,你的意思是,尽管你已经送了数次信件,却也不知道跟你接头的是什么人?”
“是……奴婢……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奴婢只知是宫里的人,夫人却从未告诉过奴婢到底是哪一位贵人……”春云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嘶哑着嗓音哭求道:“殿下,奴婢知道的已经全部招了,奴婢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弟等着奴婢供养,奴婢只是听从夫人的命令做事,并非有意害殿下,求殿下开恩,放奴婢一条贱命啊……”
阮盈沐一直默默旁观,此刻眼神悄悄转向了豫王殿下,却见他微微皱了眉头,眼里有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果不其然,萧景承挥了挥手,“先带下去罢。”
“殿下,殿下!求殿下开恩,放奴婢一条生路啊,殿下……”直到被家丁拖远了,春云求饶的声音才渐渐消逝。
此刻,没有人知道等待春云最终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正厅里一时陷入了沉寂,萧景承的目光重又落到自己手中的信件上,低沉冷漠的嗓音响了起来,“婉儿,还记得去年中秋夜,你给本王写了一副字吗?”
秦婉儿心知今夜她已在劫难逃,也不答话,只面如死灰地瘫在地上。
“呵呵。”萧景承轻笑了一声,“字体清秀,可惜笔力不足,略有些小家子气。本王怎么看,这信上字迹都是出自你本人的手啊。”
阮盈沐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了他身边,柔声开口道:“殿下,妾身能瞧瞧这信上都写了什么内容吗?”
萧景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莫名有些心虚后,才将信递了过去,“看罢。”
阮盈沐冲他笑了笑,接过了信,迅速地扫了一眼。
不出她所料,信上说的正是她怀孕一事。不过这秦婉儿十分谨慎,信中并无称呼,也无署名,因而即便是截了这封信,也找不出幕后真正的人。
阮盈沐假装一脸不可思议地同萧景承对视片刻,垂下了眼眸,沉默着将信还给了他。
豫王殿下疲乏地闭上了眼眸,如玉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说罢,这封信是要送给宫里的哪一位?”
“婉儿不知,婉儿是被陷害的。”秦婉儿又麻木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说辞。
萧景承睁开了眼眸,“你要知道,本王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并且,本王的耐心十分有限。”
秦婉儿不知被他这句话的哪个点刺激到了,突然激动地直起了身子,尖叫道:“怜香惜玉?怜香惜玉?自打我陪在您身边,豫王殿下您何曾正眼瞧过我一眼?我在您眼里不就是一团空气吗?”
萧景承不为所动,半晌后才回道:“就算是一团空气,那也是我豫王府的空气。豫王府的空气不听话,跑到了皇宫里,你可知道,这团空气会有什么下场?”
秦婉儿一顿尖叫发泄后反而冷静了一些,突兀地笑了一声道:“字迹可以被模仿,贱妾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贱妾不认,殿下也不能屈打成招吧?况且,豫王殿下平日里最孝顺皇后娘娘了,母慈子孝好生叫人羡慕,豫王殿下肯定不会做出令皇后娘娘不高兴的事情来,不是吗?”
她是皇后娘娘母族旁系的庶女,虽然身份卑微,但当初到底是皇上和皇后亲自指派给豫王的妾,豫王总不能无声无息地让她死在豫王府,到时候,皇后娘娘和皇上心里会怎么想豫王呢?难免不会有芥蒂吧?
阮盈沐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豫王殿下生平最讨厌的两件事,秦婉儿全部一齐触发了。
萧景承微微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冷冰冰的戾气十足的笑容,“是,本王不会杀你,但你很快便会了解,有时候,死,才是一种解脱。”
秦婉儿很快便真正明白了豫王殿下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被迫吞下了一颗药丸,不过片刻,她便感到骨子里有一股痒意慢慢往外爬。
很快,这股痒意越来越明显,从一处扩散到全身,然后有如万蚁穿骨而过,蚀骨钻心的麻痒感席卷而来。她疯狂地在地上翻滚磨蹭,尖锐的指甲透过厚厚的衣衫挠断了,血乎乎的,到最后甚至不管不顾地往脸上挠。
整间屋子都回荡着可怖的惨叫声和尖利的摩擦声。
阮盈沐头皮发麻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自己全身也痒了起来。她看向倚坐在高椅上面不改色、旁若无人的萧景承,目光中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她第一次意识到,阴沉不定、喜怒无常的豫王殿下的真正手段,可能不是她能承受的。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萧景承深邃平静的眼神看了过来,察觉到她的眼神里的东西后,身子微微一僵,随后抬了抬手,示意贺章暂停。
贺章会意,强按住扭动的秦婉儿,塞进去了一颗新的药丸。
很快秦婉儿便安静了下来,犹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前前后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美貌动人的秦夫人,已然成了一个血迹斑斑,衣衫残破的疯婆子。
“这颗解药的效果很短,你还有……”萧景承歪头笑了笑,“一盏茶的时间来告诉本王真相。”
秦婉儿想到了死。如果她今夜出卖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不倒,她会死。皇后娘娘若是倒了,她也是难逃一死。不如现在便死了,也好过这样生不如死地熬着。
她慢慢积攒了力气,猛地起身,冲向了屋内的柱子,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然而贺章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未能冲出去,便被贺章一把抓住,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摁了回去。
“本王从前未能看出来,你倒是个烈性子。”萧景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对站得离他越来越远的阮盈沐道:“沐沐,你看到了,不是本王不肯放过她,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阮盈沐不知此刻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来。
是她设了这个圈套,让秦婉儿钻了进来,豫王殿下也如她所愿地,在审问秦婉儿。但是如今面对不了这情形的反而是她自己。她一时无话可说。
“再喂一颗。”萧景承如恶魔般的低语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秦婉儿凄厉地惨叫起来,“我说我说!我说!”
这世上没有人能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酷刑。
“很好。”萧景承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是……是皇后娘娘。这几年我送出去的每一封信,都是送给皇后娘娘的。”说完这句话,接下来的话便水到渠成了,秦婉儿将她进豫王府开始,做的每一件事都一一道来。
包括在豫王殿下长期服用的汤药中动手脚,包括详细汇报豫王殿下的一举一动。
“啊,是这样啊。”萧景承一脸平静地听完了她所有的话,情绪未起一丝波澜,仿佛早已料到。
阮盈沐细细研究他的表情,突然脑子中闪现了一个她从未想到过的念头。她试探着开了口:“殿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萧景承反问道:“知道皇后一直在害我?”
果然。阮盈沐眉心皱了起来,豫王殿下早就知道了,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一直没有拆穿。今天,要么是在借她的手顺水推舟,要么……是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糟了,紫鸢?
她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她吩咐过紫鸢,半道上截了信件和证人带回来,悄悄放到引人注目的地方便迅速回东苑,但直到贺侍卫去东苑找她,紫鸢都没有回来。
萧景承也在默默观察她的神色,见状不由笑了笑。话是对秦婉儿说的,眼神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阮盈沐,“好了,你先下去罢,只要你配合本王做一件小小的事,本王便不会再为难你了。”
他这话说得轻轻松松,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豫王殿下要开始行动了。
贺章带着筋疲力竭的秦婉儿下去了,正厅中便只剩下萧景承和阮盈沐遥遥相对。
良久后,萧景承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对着她露出了一贯熟悉的笑容,“过来,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阮盈沐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瞬间,便乖顺地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只剩一步距离时,她顿住了脚步,“殿下……呀!”她突然被萧景承一把拉了过去,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坐到了他的腿上,被他抱在怀里。
“乖。”萧景承像摸一只小动物那样,摸了摸她的长发,唇边含笑,神色温柔。
“方才见你一副受惊的模样,是不是吓到你了?”萧景承又捏了捏她的脸,似笑非笑道:“那是惩罚背叛和欺骗我的人,沐沐这么乖巧听话,我又怎么舍得这样对你呢?”
阮盈沐听得心惊。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萧景承今夜为何要将她也叫过来,当着她的面审问秦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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