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沐拿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半垂的眸子抬了起来。
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可能有人会在汤药上做手脚?
她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您方才说妙手先生给您开了一个新的药方,您打算试一试?”
萧景承微微眯起了眸子,淡淡道:“是,既然是爱妃推荐给我的神医,我自然是信得过了。即便没什么奇效,再坏也坏不过我现在的身子了。”说到后面,语气里带了一丝怅然若失。
阮盈沐心下一沉,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她斟酌了一番,轻声道:“妾身也曾听闻,寒疾虽是一种十分棘手的病症,可也并非完全无法根治。按理说,皇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殿下的身子是一直如此,还是?”
萧景承眼里的神色幽深莫测,语气也渐渐冷凝起来:“除了寒疾,本王幼时曾遭过贼人迫害,那时便又落下了别的病根。”
阮盈沐心中一惊。豫王殿下一出生便失去了母妃,皇上对这个孩子倾注了极大的感情,几乎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皇宫又是何等戒备森严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害豫王殿下?
她压下心中的诧异,拿着勺子的手重新又动了起来。沉默地吃了几口,片刻后她假装不经意道:“既然殿下这两年服用的药方都没起什么作用,停了也好。以后殿下若是要服用妙手先生的药方,妾身闲来无事,倒也可以替殿下盯一盯,防止下人们换了新的药方一时不适,出了什么差错。”
晚膳后,萧景承面上的疲乏之色更甚,沐浴后便上了床榻就寝。而阮盈沐服了药,这次倒也没再折腾,等药效上来了,很快便安然入睡了。
与此同时,往常早早便歇息了的南苑,今夜的灯火却一直亮着。
秦婉儿坐在书桌前,执笔写了一封信,随后紧密封口,交给了春云。她神色凝重地低声嘱咐道:“切记,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今夜出过豫王府。交接后立刻回来,不得耽误。”
春云也一脸郑重,“您放心,夫人。”
第24章
腊月二十八日,天还未亮,明文帝便早早醒了过来。虽说自打小年那日起便休了朝,可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令他春夏秋冬,不论是哪一日都会准时在卯时醒来。
他微微一动,伏在他胸前的女子便悠悠转醒,脸尚未抬起来,便听一道酥软慵懒的声音响起:“今日又不必早朝,皇上便不要起的如此早了,陪臣妾多睡一会儿可好?”
明文帝笑了一声,抬起手来缓缓抚摸她那一头如瀑乌发,沉声道:“罢了,朕便陪你再躺一会儿。”
纯贵妃听闻,仰起了一张娇如三月春花的面庞,刚睡醒的眼神有些迷离,更添了几分韵味。她换了一个姿势,半撑着肘弯歪着头,柔情似水地凝视着他,“日子过得真是极快,又是一年除夕了。”
“是啊,除夕过了便要立春,今年冬天总算是要过去了。”
纯贵妃扬唇一笑,“上回臣妾也听豫王妃说了,豫王大婚后身子便好了不少,这冬天也要过去了,皇上不必太过忧心。”
明文帝点头,“说来,你这个侄女儿倒是十分温良恭顺,将承儿照顾得很是妥帖,朕这个儿媳妇没挑错。”
她瞧着皇上一提到豫王便高兴起来的神色,擅自揣测了一番圣意,温声道:“既是如此,皇上不如今年便召了两个孩子一起进宫来过除夕吧,宫里人多也热闹些。”
明文帝略一迟疑,历来封王赐府的王爷是不能进宫来过除夕的。但凡事总有例外,他展颜笑道:“也好,承儿至今尚无子嗣,豫王府里冷冷清清的,宫里过年热闹些。果真还是怜儿考虑得周到。”
就在明文帝做了这个决定时,阮盈沐又一次从萧景承怀里醒来。
她睁开眼时已经十分坦然了,目光涣散地盯着萧景承的寝衣,好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两日她一直在豫王殿下这里养病,除了每日都要喝苦胆似的汤药,以及时不时被某人嘲讽捉弄,总体来说还算安稳。
今日她感觉身子轻松了不少,应是痊愈了,心情也不由地愉悦了一些。
萧景承的呼吸声轻且平缓,胸膛也有规律地起伏着。阮盈沐不欲打扰他,便轻手轻脚地往后挪了一点。
见他依旧没醒,阮盈沐突发奇想,悄悄地抬起了指尖,虚虚触及胸前雪白的寝衣。她一边盯着萧景承的眼眸,一边试探着指尖用了一点力,摁上了他的胸膛。
手感有些硬邦邦的,筋肉饱满,并非瘦得只剩骨头,也不太像久病之人的身子。
她的思绪有些飘飞,手指不由往下滑了一些,却被凌空出现的一只手握住了。
她身子一颤,凝神对上了漆黑深邃的一双眸子。许是神智尚未清醒,萧景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握着她的手往上提了提,“你在做什么?”
就这么突然被逮住,阮盈沐尴尬得笑了一声,又开始睁眼说瞎话:“头发,妾身瞧着殿下身上沾了几根头发,在这雪白的寝衣上尤为明显,便想替殿下摘了去。”
“哦?”萧景承拖长了声音,“是吗?”他的眼神转向自己握着的手,所谓指如削葱根,指尖还透着些许粉。他声音里的调笑意味很浓:“爱妃若是想碰我,我还能不让你碰么,又何必必偷偷摸摸呢?”
阮盈沐微恼,猛地一抽,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下一瞬间她干净利落地起身下床,唤了侍女进来伺候更衣,装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萧景承懒洋洋地倚在床榻上瞧着她,她背对着他正酝酿着如何提出回东苑一趟,便听到外间传来侍女的声音:“王爷,王妃,青莲姑娘求见。”
萧景承眉心一跳,上次也是这个小丫头来了一趟,她就匆匆忙忙走了,然后半夜三更的在他房里拿着把刀架在脖子上胡闹。
他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阮盈沐直接打断,“殿下妾身先出去瞧一瞧您再躺一会儿吧吧我片刻就回来。”一口气说完没等他反应人便往门边去了。
青莲神色焦虑地在门前来回踱步,一见她便迎了上来,欲言又止。
“无妨,直接说吧,是不是卓先生出了什么事?”
青莲压低了声音,“我同紫鸢一早起来,站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门也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床榻上空无一人,卓先生不见了!”
阮盈沐心下了然,师父应是趁着夜深人静,悄悄离开了豫王府。她暗自隐藏了内心的不舍和酸涩,继续问道:“那妙手先生呢?”
“紫鸢已经去西苑请妙手先生了。小姐,卓先生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难道是有人还要害他?”青莲越说越急,声音也大了起来,急得都快要跺脚了。
阮盈沐伸出一只手指虚虚摁在她唇上,“不必去请了,妙手先生应当是同卓先生一起走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
阮盈沐淡淡道:“他们不告而别,必然有他们自己的理由。你先回去罢,我待会儿也回东苑。”
同一时间,贺章正站在床榻前向豫王殿下报告情况。
萧景承平静的面容下暗藏风雨欲来,“两个人,一个还是病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豫王府消失了,而你到现在才发现?”
贺章单膝跪下,垂首请罪道:“是属下大意了,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萧景承冷冷地暼了他一眼,“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一个带刀侍卫,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刀从腰间抢了去,你觉得如何?”
贺侍卫有口难言,当日情况混乱,他到现在也没能回想起自己腰间的刀是如何被王妃抢走的。他只好将头垂得更低,再次请罪:“请殿下责罚。”
“罢了,皮糙肉厚的,我懒得罚你,你自己看着办罢。”顿了顿,萧景承又道:“去查,查这个卓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重点查一查,他是否与宫里哪位有什么渊源。”
“是,殿下。”
殿下不发话,贺章也不敢擅自起身,只好就这么跪在那里。半晌后,萧景承又吩咐道:“调一批暗影进王府。”
贺章敏锐的耳朵听到了外间的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两人眼神相接,对话戛然而止。
萧景承示意他先退下,贺章领命,出门时正好碰到阮盈沐踏进来。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心里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日王妃到底是怎么从他腰间抽出那把刀的?
阮盈沐不知贺侍卫的内心活动,走进去便将自己临时编造的说辞一股脑地告诉了豫王殿下。
她本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萧景承平静地接受了妙手先生和卓不凡不告而别的事实,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就“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她不由地悄悄松了一大口气,看来豫王殿下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阮盈沐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思活络起来,这才恍然想起后日便是除夕了。
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往年府里都是怎么过除夕的,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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