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月惊讶地看着小娇妻:“果然是首辅千金,娘子居然知道这段秘闻。”
苏雪遥心虚地转开了眼睛,这却不是她父亲告诉她的,而是普善寺的囚徒士子们告诉她的。
此时山庄已近在眼前,流民们已经到了山庄门口。可山庄依然大门紧闭,没人出来迎接。
谢衡月脸一沉,便要发作,忽然想起了他派出来的哨探被害了,甘泉山庄的人,恐怕没有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
王府侍卫分开流民队伍,拍马上前,扣动那沉重的门环,大声叫门。
等大家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才终于听到了沉重的门栓抽动的声音,高大的黑漆大门,咯吱咯吱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未受戒的光头小尼姑探出头来,生得十分可爱,她怯生生地问:“是谁呀?”
她看到门前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待要缩回头去,王府侍卫哪容她再关门,一边推开大门,一边问:“山庄的人呢?”
他们已经开始指挥身后的百姓们依序而入。
那小尼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吓得躲在一边,眼看要被裹在进门的百姓的人流里了。
苏雪遥看得清楚,认出来那是静慈师太带着的小尼姑,她不知道山庄的人哪里去了,怎么会让她来开门?
她急忙对谢衡月说:“夫君,那小女孩儿有危险。”
谢衡月也看到了,他喊袁腾义,让侍卫将她带过来。
高大的王府侍卫,俯身便将小尼姑从汹涌的人流里抱起来,她不再被人流冲击得东倒西歪快站不住了。
小尼姑进到苏雪遥的车子里,一副受惊了模样。
苏雪遥看她瑟缩的模样十分可怜,便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拿了一块枣糕,递给她说:“很甜,吃一点罢,小妹妹。”
那小尼姑只觉得苏雪遥的怀抱温暖,她又香又美。小尼姑终于不发抖了,她在苏雪遥怀里直起身子,有板有眼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她便接过枣糕,狼吞虎咽起来,似乎饿狠了的模样。
苏雪遥柔声道:“慢一点,当心噎着,静慈师太呢?”
小尼姑使劲儿把枣糕咽下去,不含着东西说话,看起来十分守礼,颇为可爱,她说:“师父在做饭。”
谢衡月和苏雪遥对视一眼,疑窦丛生,她便软语问小尼姑:“那你带我们去找你师父罢。”
流民卷起烟尘阵阵,人马嘶鸣,车驾隆隆,山庄已经如此嘈杂,可现在,山庄都没有出来一个人。
谢衡月他们的车驾驶入大门的时候,谢衡月招手让袁腾义过来,沉着脸道:“带一队人好好查探一番,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这边袁腾义一挥手,一小队人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山庄地上铺满了落叶。
晌午刚过静悄悄的,袁腾义朝着主院最大的房舍走去,落叶在脚下破碎发出轻微的声音,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
苏雪遥这边拉着小尼姑,跟着她去找静慈师太。谢衡月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山庄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满是尘土,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墙边的石缝里长出了半人高的蒿草,在秋风中晃动着。
这山庄看起来竟然有点荒凉。
袁腾义的人走了几个院落,终于看到一个院子没锁,一进院子就听到鼾声如雷。
袁腾义在院中喊了一声,却没人应答,他便推门而入。一进门酒气熏天,大屋桌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空空的酒坛子。
炕上地上头脚相叠,满满睡了一屋子人。他们推门进来,几个人翻了个身,接着睡。
那开赌局的骰子,牌九,还摊在桌子上。杯盘狼藉,一片混乱。
袁腾义眉毛拧了起来,道:“泼凉水,唤他们起来!”
谢衡月和苏雪遥也终于跟着孩子到了地方,一进院子,刚刚除下来的野草整整齐齐,捆在一起,码在墙边。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
小尼姑高声喊道:“师父,有人找你。”
闻言,正房的蓝布门帘撩起,静慈师太一只手固定着夹板,一只手拿着水瓢,走了出来:“阿弥陀佛,哪位施主在找贫尼?”
苏雪遥虽然因那毒的事情,对师父心里有了一些芥蒂,然而,见到此情此景,还是非常震惊。
她转身轻轻道:“红鸾,这山庄是怎么回事儿?”
红鸾从进了山庄,就知道要糟糕,此时见苏雪遥问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颤抖,却不说话。
苏雪遥对师太躬身行礼道:“本是为了让师太来此休养,不想竟让您操劳了,是妾身的罪过。”
静慈师太却不以为意道:“施主,一箪食一瓢饮,但有所施,皆是福报,施主着相了。贫尼风餐露宿,行走山野,原不惯被人服侍,如今正好。”
苏雪遥只觉得师父还是前世的师父,慈悲为怀,豁达睿智。她合十道:“师父教训得对,是弟子着相了。”
她与静慈师太相视一笑,脸上淡淡的笑容都一模一样。
谢衡月见此情景,心中还是十分不安。
他的父皇,年轻时候也是励精图治的明君,自从迷上了神仙方术,炼丹炼药,便不理朝政,越来越昏聩。
谢衡月原本也爱谈禅,现在他除了不像和尚的万了和尚以外,看见僧尼道士就烦。
怎知他千辛万苦才娶到手的小娇妻,居然也被神棍看上了。然而解毒还得靠这尼姑,他竟不能得罪。
谢衡月忍住了性子,哼了一声,转身问红鸾:“这山庄怎么回事儿?这是甘泉山庄还是幽灵山庄?人呢?”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骚动起来。
袁腾义的小队压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他们面色惊慌头上皆湿淋淋的。一进门便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罪该万死啊!王爷王妃恕罪!”
苏雪遥和谢衡月大吃一惊。苏雪遥凝神一看,发现她前两天发到庄子上的陪嫁管事冯力等人也跪在后面,各个面如死灰不断地磕头。
袁腾义怒道:“王爷,这些奴才昨夜聚赌酗酒,末将进去的时候,他们都喊不醒!”
众人皆一惊,不想山庄居然风气如此颓废。谢衡月面沉似水,冷哼一声,众人皆觉肺腑皆冷。
第36章 王妃理事
原来山庄管事刘顺是个赌鬼,冯力来了之后,两人一拍即合,这里天高皇帝远,在晚上大开赌局,吃酒享乐。昨夜他们闹到天明才睡。
方才跪着不说话的红鸾,见那刘顺湿淋淋的水还顺着眉眼在滴,跪在那里,眼下发青,一脸萎靡的模样。
红鸾扑了上去,边哭边打:“上次见你,就叮嘱你不要夜里吃酒,免得误了差事,酿成大祸。你总是不听,现下叫我说中了,你们自己没脸,我的脸如今也被踩在脚底下了。”
她一边哭,一面打,刘顺也哭了:“妹妹,是我的错。妹妹别打了,仔细手疼。”
红鸾再也下不去手,回过身来,膝行几步,滚到了苏雪遥脚下。
她抱着苏雪遥的腿,满面泪痕地哀求道:“小姐,哥哥和我是家生子,您打他骂他都使得,不要将他发卖啊。我老子娘俱去了,我在世上的亲人,就剩刘顺这一个亲哥哥了,求小姐开恩啊。”
苏雪遥望着哭泣的红鸾,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山庄管事刘顺,心中叹了口气。
她俯身轻轻拉了一把红鸾:“你起来罢。”
红鸾待要再恳求,却听谢衡月哼了一声,她当下不敢再说。
要按过去小姐的脾气,她说两句话,小姐骂她一顿,必然也就搪塞过去了。
可是自从小姐出嫁之后,红鸾心里总觉得十分不安,小姐竟是一夜之间变得沉静起来。她竟不太敢看小姐的那双眼睛。
本来她才是家生子,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平日里也更倚重她。可是现在小姐姑爷喊人,皆只喊绿绮。现下又出了这码事,她心中惊慌,什么体面都顾不得了。
苏雪遥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向静慈师太恭敬地低下头,问道:“师太,金刚经中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何解?”
静慈师太道:“阿弥陀佛,你心中已知一切,为何不问你心,要问旁人?”
苏雪遥合十道:“师父,我懂了。”
谢衡月急了,我不懂啊!这怎么还钻研上经文了?不管了!
他猛地回过头来,望着跪了一院子的人,冷笑道:“这甘泉山庄可是要供养汾阳书院的三千学子的用度的。你们平日里这般惫懒,差事能办好?一个都不能留!”
谢衡月的话音一落,管事们皆跪地痛哭起来,求饶道:“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再不敢了!”
墨染一皱眉,道:“当这里是菜市场么?噤声!”王府的下人皆进退有度,她眼中可容不得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墨染早就听闻王妃的陪嫁家人不堪,但是没想到居然差到这个地步。
王爷既然发话了,她便习惯性地要吩咐下去,按照王府的规矩处置,然而听着身后红鸾的哭声,她突然想到,这甘泉山庄,可是王妃的陪嫁山庄。
她吃了一惊,心中庆幸自己没有犯错,回身问道:“请问王妃,现下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