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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 (云胡子)


  萧润入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说:“一别经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李归尘看到树后露出了蒲风的一片衣角,便若无其事地向她走了过去。
  萧润如微微皱了眉,终于有些失态地嘶哑道:“如儿死了……的确是我的错。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求你原谅,这十年来,我又何尝有一天不在煎熬?”
  李归尘忽然笑了,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或许,你很快便不用煎熬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想不明白吗?杨焰!害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魏銮,更不是上面,是这世道,是你自己……就算当日我不上书弹劾你,自有别人,弹劾的不是那一十四大罪状,也只会更多,更……”
  李归尘淡淡打断道:“门生告恩师,甥侄告舅叔,不是你们一贯的伎俩吗?杨萧两家世交三代,你难道不知自己是我的软肋?你若是想让自己好受些,大可不必费这个工夫。世袭的锦衣卫差事并非我所愿,能得归田隐逸,正和我心。”
  他说罢便要走,萧琰拽住他,低沉道:“那你现在还不是又卷了进来?你以为长孙殿下便能保得住你?天都要变了。
  杨焰,你最好还须记得,你那位白丁出身的小友,还有张渊,往后便没有这般太平日子过了……从前攀得上圣上,如今又是傍着长孙,萧某的确自愧弗如。”
  李归尘回眸一哂:“你想要的,偏生都是我不屑的,有本事拿去便好了。”
  “你以为普天之下就你一人心存有志吗?”萧润如忽然怒不可遏。
  “对了,”李归尘撇开他的手,眸色清冷地平静道,“二月初五正是如儿的生辰,做哥哥的,自然要送一份大礼。”
  萧润如:“……”
  李归尘拉着蒲风的腕子,毫无迟疑地消失在了朦胧的雾气里。
  萧琰以为自己求谅解的时候他会动怒,结果他没有;以为他得知千辛万苦要找的妹妹已死的时候会动怒,至少会伤悲,结果他也没有;甚至自己出言要挟、扬言报复的时候,他依旧是笑意淡然的。
  这个人……
  一时,萧琰就怕了他。
  他的确不是十年前的杨焰了。
  萧琰知道,真正有把握的人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否定而动怒,反之越是温和,越是危险。但十年前炽手可热的他还不是落了个野狗分尸的下场,哪怕是个幌子……如今他又能拿什么来与自己为敌?
  萧琰无言攥攥袖子,擦干了自己手心的一把冷汗,继而恢复了那近乎完美的温和笑意,向着自己的轿撵而去。
  他自怀中掏出了一角碎玉镯,那断口处已经不复锋利,而是被经年的摩挲化为了圆润的模样。他将那碎镯紧紧握在手心里,直到轿撵入了家门,他的妻子郑氏兴高采烈地向他迎过来,萧琰才不动声色地将那碎镯收在了袖子里,一路无言地进了屋去。
  萧琰不明白,杨焰他为什么不问问如儿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问她是因何而死,死于何年?除非,他一早就知道了……弹劾杨焰,他的确后悔了,悔了整整七年。
  如儿死的时候,明明才只有不到二十岁。
  明明,就快当母亲了……
  杨焰要杀了他去给如儿贺生吗?那倒也是一件好事,萧琰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畸形的期待。
  而那厢,蒲风已和李归尘去了释明生前日日讲经的那座府邸。
  蒲风远远地便望见这崔家门前吊着白纸钱儿,大门四开正办着丧事。说来大户人家办白事请僧侣讲经的确常见,可他二人道明身份被请进了府里这才知道,这故去之人乃是崔家的三小姐茉儿,还未出阁,乃是前日凌晨人才没的。
  蒲风暗自起疑,问崔母这三小姐是怎么死的,便见到这崔夫人言辞闪烁,就说是体弱多病,过了一冬实在熬不住了。
  蒲风望了李归尘一眼,便直接和崔老爷正色道:“你们可知前段时候日日来讲经的释明和尚死在客栈了?”
  崔老爷立即白了脸色,结巴道:“小民不知,小民岂敢□□?”
  崔夫人白了一眼老爷,抖着嘴角佯装平静道:“大人们这是几个意思?我们家虽是商户,到底也是守法的良户……”
  蒲风一喝打断道:“茉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崔夫人抖得直筛糠:“就是……就是病……死的。”
  “你家这等财力,既是女儿常年病着,油尽灯枯而死,又岂会临时操办这么一口没上漆的白棺?分明是事出有急临时采买的。”蒲风撂了盖碗一顿,继而严肃道,“本官要开棺验尸。”
  “这……”崔老爷的脸色由白转灰,“便依着大人……可小女的确是上吊自尽的……”
  蒲风望着李归尘,这里面的确是有蹊跷。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有点晚~


第44章 怀孽 [VIP]
  “死者自尽前可有留下什么遗言或书信之类?”蒲风将茶盏撂在了桌子上。
  崔家老夫妇都支吾着说不出口来, 蒲风只好遣人去将死者身边服侍的婢女找来。就在这时候, 自门外一撩帘子进来一妇人, 此人身着一袭素色袄裙, 发髻上除一银簪外并无其他配饰。
  此人见了蒲风李归尘屈膝行礼道:“见过两位大人, 贫妇乃是茉儿长嫂吴氏,老爷夫人不堪丧女之痛, 故而可能言辞误导了大人, 多请大人见谅。小妹自幼体弱, 这都十五六了仍未有人上门提亲, 今冬更是每况愈下,想来是她万念俱灰, 这才动了这轻生的念头。”
  她见蒲风点了点头,便继而道:“大人若是不信, 尽可以去问下人。可这自缢了的痴怨女子, 既然已入了殓, 还是不宜惊动的好;再者大人乃是青年俊秀, 小妹至死待字闺中, 不怕伤了小妹的清誉,只怕冲撞了大人呢。”
  蒲风没想到吴氏一时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的话,就像是一早准备好了的说辞,她便看了看崔父崔母的神色变化, 又将吴氏仔细打量了几番, 平静道:“依我大明律法,即便是死者自刑, 若死前无至亲在身侧,仍是不可免验的。这神鬼之说无从谈起,本官自也不信。”
  吴氏忽然凑上前来,捏着帕子抹抹眼角道:“贫妇见识短浅,还望大人见谅。大人这般年轻,想来或未娶亲,自然不知身为女子的苦处,这点清誉要是毁了,日后就连我们整个崔家,见了人也要短一截的,万求大人莫要开馆啊。”
  好一个不知女子的苦处。
  蒲风揉了揉额角,只道这吴氏一心辩白不让她验尸,口口声声还都是些礼教的说辞,未免更加可疑。眼见堂里进来了两个丫头,都是挨着步子往前挪,灰头土脸发髻蓬乱,看样子是吃了不少苦头。
  蒲风让众人全都回避,只留了一个叫绣云的,让她将小姐出事前后的事全都细细讲一遍。
  可绣云扑通跪倒在地上,哭着说什么也不知道,整个人抖成一团。
  蒲风摇头暗叹:且不说释明是怎么死的,单是这崔家里面就疑云重重。不仅仅是吴氏,众人对崔茉的死也都是言辞躲闪,他们到底想隐瞒什么?
  李归尘忽然清冷道:“绣云,你可是奴籍?”
  绣云一愣,点头应了是。
  依着律法,若是大户人家里的下人乃是奴籍,那主家便有权利生杀予夺,最多被官府罚些银子罢了,不比良家卖进来的丫头。若是主家想隐瞒些什么,而绣云她反而向官府倒出了实情,官府的人一走,她只怕自己要折了命在这里面,也难怪她什么也不敢说。
  蒲风想通了这个中隐情,便跟绣云将这事摊开了讲清楚道:“你若是有意隐瞒,本官也只好带你走一趟大理寺衙门,那的板子想来要比你们府里的更不长眼些。自然,绣云你若是讲出实情立了功,本官的名帖在此,倒不知你家老爷夫人有没有这个胆子敢动你。”
  绣云颤巍巍接过了名帖,连连磕头哭诉道:“大人,绣云不是有意欺瞒大人的。实在是……老夫人将我和绣水关在了柴房里,说等办完了小姐的事儿再跟我们算账……”
  蒲风轻叹了口气,翻过来一个瓷盏倒了杯温水递到了绣云手里,温言道:“先喝口水,别急,把话都说清楚了。”
  “怎敢劳烦大人……”绣云泪眼汪汪地看着蒲风,接过了那杯水迫不及待地灌了下去,这才神色凄婉道,“我们小姐自绣云进府伺候的那天起,就成天儿地看病喝药了,可打年头一入了冬,更是地也下不得了,还老是跟我们说不想活了这些,谁知道我们小姐真就……”
  绣云哭得眼泪鼻涕一把,蒲风问道:“走不了路又是怎么上的吊呢?”
  她刚问完,绣云的脸色忽然有些痛苦的扭曲,似乎她极其不想回忆当时发生之事。“那是前天,也就是正月二十五,小姐前一宿哭闹得厉害,到了后半夜才算消停了。我和绣水当值,有些累坏了,就在外间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子里就剩一点烛光,我迷迷糊糊撩开帐子一看小姐,发现小姐竟是在床上拿衣带将自己吊死了……”
  “在床上?”蒲风皱了眉头,“带我们去看看你们小姐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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