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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 (云胡子)


  蒲风一把扶起了面前的丫鬟,赶紧随着她穿过月亮门去了西厢房。门外远远地站了不少下人,都不安地窃窃私语着,谁也不敢近前一步。
  蒲风见那丫鬟也站在门口筛糠,便孤身一人掀开门帘子进了去。
  那屋子窗关得严,炭火又烧得很旺,昏暗中弥漫着一股燥热而腐朽的味道。她拿袖子掩了掩鼻,便看到屋内桌椅掀倒,花瓶杯盏碎了一地,粥和饭菜黏在地毯上,连床边的樱粉纱帐都扯得耷拉了大半片。
  她娘曾和她说过,刚死过人的屋子里晦气,可蒲风顶着一头冷汗,还是决定先去看一眼刘氏的尸首。
  之后她便看到,刘氏缩在墙角,跪卧着,膝盖和胸口贴在床上,脸朝外,一双眼睛瞪得暴突往上翻,但没有一点光泽。
  她嘴角有血,洇红了一片床褥,口张得很大,就像是下巴脱了臼,舌头堵在嘴里,整个脸呈一种扭曲态,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极为恐惧的事情。
  蒲风心中惴惴不安,她并没看出刘氏应该是怎么死的,因为以她面色来看,不像是中毒,且床上也没有喷溅血迹,不该是锐器所伤,或者说,她看起来的确很像是吓死的,除了吐血。
  蒲风不由得回想起刘氏曾说的话,她说“堵嘴”,莫不是因为她透露了什么,所以便被杀了?蒲风的手早已冰凉,却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蒲风不动声色从床边的柜上摸了一片碎瓷,猛地一回头,却见一青年男子吓得退了半步,手臂挡在面前看着他。
  “你是何人?”
  那男子见状放松了下来,耸了下肩膀微笑道:“原是蒲兄,倒怪在下进来得莽撞了。在下是刑部孟侍郎的门生,专访刑狱,姓林名篆字印文,方才多有得罪。”
  蒲风心道徐洪不是刚带着人走吗,怎么还冒出来一个林篆?专访刑狱,莫非是个令史?可这地方哪里是个寒暄之处,看这林篆人生得俊秀又一副温润君子的样子,可在这凶案之地怎么瞧着也是做事不怎么着调的感觉。
  她拉着林篆的袖子便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林兄与我到外边说话。”
  “这这这……蒲兄这般热情……我还打算再好好研究研究,怎么说也翻翻少没少银票,是不是进了贼人……”林篆伸着脖子留恋地张望,因被蒲风拉拽着也只好出了门去。
  蒲风揉揉额角,咽了口唾沫,滔滔不绝道:“蒲某一见印文兄便觉得,似曾相识啊。敢问林兄籍贯哪里?家住何处?高堂可还健在?一看林兄便是一表人才,难怪能得尚书大人赏识,日后必然前途无量,乃是有鲲鹏之志……”
  林篆简直听傻了,完全接不上话,只能点着头,且袖子还被蒲风拽着,想再进那屋子根本没机会。
  是以李归尘来到西厢房门口之时,便看到蒲风拉着一少年郎说得唾沫横飞,就差一口气憋死了。他摇着头叹了口气。
  只有蒲风心中无奈:这刘氏死得蹊跷,若是如她所言且此为谋杀,那凶手极有可能就在这宅子里潜伏。而现场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容人移动破坏,否则便可能破案无望。
  现在府中已是人心惶惶,且驻扎的军士未动,为免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能先按住了不稳定成分,譬如她面前的这个三脚猫林篆。
  李归尘到了之后,少顷张渊大人也来了。林令史虽仅是个举人却深谙官场的圆滑事故,看到张渊赶紧作了揖,便借故去外院看看,溜了。
  而蒲风道了所见及猜测,张渊疲倦的面色更是难看了三分。
  若是如此,那此案就复杂了不止一翻。一来行凶方式不同便可能不是同一人作案;二来府中已皆备森严,竟有胆子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再有,杀人可是因为刘氏之言透露了什么?那么这后面隐瞒的,便是一件惊天的阴谋。
  张渊检看过一番后,蒲风亲自带了一得力的差役进去,将刘氏的尸首抬了出来。说来刘氏临死前抠住了床梆,为此他二人废了不少周折。
  采证了数个丫鬟之言,刘氏自被抬了回来,给老爷看病的大夫还没走,便给她也看了,还把骨也正好了。她们几个人都是看刘氏疯砸了一宿,实在害怕,便将门窗都关死了,到外边抓药熬药煮粥洗衣一通忙活。
  谁也想不到这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儿,连药都还没熬好,便听到屋子里鬼哭狼嚎到了极点,之后便是嘶哑着抽气,等没了动静时她们才敢进去,再一看发现刘氏居然死了。
  且期间她们虽不在房里,却也在附近,的确没有人出入厢房。
  这便是奇了。
  刘仵作将尸体停放在了周边一间空荡的客房里,叫了王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看着,当着张大人的面,初验。
  蒲风端着笔立在一旁,李归尘则站在了张渊身后。女子做验必有家中女眷或是邻里妇人在一旁监看,这是规矩。可夫人吓白了一张小脸,拿帕子挡着眼抖得不行。
  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刘氏的尸首静卧在中间,瞪着两只空洞洞的眼,面目肢体都是扭曲之状。
  刘仵作刚要上手,李归尘忽然走上前来,要了双银筷子。
  蒲风一看此物顿时屏住了呼吸,刘仵作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他拓着刘氏的嘴,从里面先夹出了一小片沾满血的碎瓷,之后便从咽部深处掏了许久,勾出来一小团血红的皱巴巴之物,看起来再过一盏茶的功夫它便会化了。
  一张有字的纸。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
  关于胡子又改名字了,的确是之间的《锦衣褪尽》好些,但是——配合净网活动,避免不必要的误会_(:з」∠)_抠心了。


第22章 谜语
  刘仵作赶紧端来了一碗水,李归尘将那血纸团放在了清水中,少顷它便一点一点舒展了开来,碗中的水也随之变为了淡红色。
  蒲风杵在一旁瞧着连大气也不敢喘,便看到李归尘以一支银筷子细致卷起了纸边,在水中荡了荡让纸张展开了,将其轻轻挑起来铺平在了一块白麻布上。
  是张巴掌大的字条,像卷在箭镞后面传递密信的那种规格。纸张上满是斑驳褶皱,破烂了五六处,蒙着淡淡一层血色。
  “这纸居然不会破?”蒲风好奇。
  李归尘淡淡道:“是元书纸,以嫩毛竹所制,纸质相对柔韧,一般官府写文书上表所用。”
  蒲风点点头,瞪着眼瞧着,只能依稀辨出几个字:“中山……明,乐……之。”
  这字条上写的或是一句五言绝句,可惜中间损毁严重,实在辨不清写的何字。
  张渊看着李归尘疑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死者口中有字条的?”
  “猜的。”李归尘摇摇头,“你看死者颈部咽喉处有淡淡的淤痕,而周边有破皮渗血的地方,证明是死者生前自己用力捏着喉咙所致,故而锋利的指甲割伤了脖颈。吞咽异物卡在咽喉气道时,人便会下意识地捏住脖子。”
  “所以你并不知道会有纸条?”张渊又坐回了椅子上。
  “的确是……不知道。”李归尘倒诚实。
  蒲风却是一直看着那张条子,嘴里嘀咕:“你们看这‘乐’字后面是不是个‘丰’?”
  张渊道:“乐丰?莫非是个人名?”
  李归尘听在了耳里,心中已迅速回忆着十年前的大臣名录,名或表字‘乐丰’的确有一人,却是应天府一小小副使,连品阶都没有。算是他十年来连升三级,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且两京相距千里,又何必以一小吏之名震慑王宅?
  “震慑……”李归尘默念道。
  蒲风赶紧掏出卷宗翻了起来,“此前在孙府查案的记录中从没提起过有这么一张条子,若是凶手真的递了条子意在震慑孙大人的话,他怎么会不知情?这么重要的线索,又如何会隐藏?除非……”
  张渊敲了敲桌案:“除非孙大人不想让法司得知此事,这其中必然牵涉到他自己的利益。那这刘氏为何临死前要将这纸条吞了?她是不想让人查到这点还是说以死向我们透露这个消息?”
  屋子里一时很静,没有人答得上这个问题。
  而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儿里,刘仵作已检看了死者周身的衣物,在她胸口的衣襟里发现了一件绣着红鲤的绿肚兜,还差半朵荷花没绣完,一准是给孩子做的。
  如今一对母子终能在地下团聚了。
  蒲风叹了口气,见刘氏身上只有数处此前磕碰的瘀伤,一腕微微发红,是李归尘早上拧出来的。而除了颈上的伤痕之外,两颊无伤,双臂也没有与人大力撕缠的痕迹。所以说刘氏的死因应该是和大量吐血有关。
  刘仵作以一略粗的长三棱针自刘氏左侧第四五肋间靠背部的位置进针两寸,拔出时身下以一小块白方巾垫着,便看到成股的血水自针孔源源不断而出,染红了白布。
  蒲风问道:“这是为何?”
  刘仵作擦了擦针,“你看死者口中含有碎瓷片,便有可能是吞咽锐物入内,割伤经脉所致。她若是因此而死,非但会口中吐血,胸廓中也极有可能存蓄了血液。因死者死亡不出半个时辰,那些血水便能通过针孔引出来。所以说,死者八成是死于自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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