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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褪尽 (云胡子)


  要说这妓馆里什么事儿没有呀,虽此处不同一般勾栏之地,不过人家花了钱,万不得已也没人敢惊动。本以为过一会儿就该消停了,谁知道那插着销的门竟被从内强行踹开了,屋内的女子被推搡着按倒在地上,听那男子怒吼道:“说是婊·子无情,一点儿没错!我自包了你,小蹄子还敢跟别的人睡,一个个都是贱货。”
  那人骂着还嫌不解气,随手抽了一根断木条便往那女子身上抽,木头茬子透过轻薄的衣衫尽数扎到了那女子皮肉里,便听她尖利哭号道:“胡鹏!胡鹏!你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楼上这一出闹得所有人都侧眼瞧着,护院也坐不住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上他一个倒买倒卖的搁这撒野?径直冒出来五六个刺花壮汉将那胡鹏像提小鸡儿似的捉了,稍稍打了一顿便扔了出去。
  蒲风也是看傻了,自她记事起还真没人敢在香雪阁这么嚣张。谁知道这哪个屋子里床板上躺着的就是个御史,转天一本子接着一本子参不死你也骂死你。
  杏烟有些恨恨道:“胡鹏那厮近几个月倒是常来,她婆娘肚子大了便跑这来沾荤腥,仗着有几个臭钱呗。”
  蒲风摇了摇头,再一回首便看到张渊已不知去哪了,就剩下李归尘坐着和一十七八的姑娘谈笑,不知怎么的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指桑骂槐地同杏烟着着实实地骂了胡鹏一顿。再去看李归尘居然还在那和姑娘说话,她便有意从他面前经过,甩甩袖子走了。
  不然她留在那里看李归尘抱着那姑娘上楼?
  蒲风口口声声说着“我不气,和我有什么八竿子打不上的关系”,却在香雪阁边上的小酒馆里喝得烂醉,转天太阳出来了才顶着着昏沉的脑袋一头乱发回了家去。
  可她到家时竟发现李归尘居然与往日一般喂着鸡,不由得更是摇着头鼻孔喷气儿。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归尘竟是先隔着篱笆冷脸看着她,似乎是训斥道:“再有宿醉不归,你自己看着办。”
  蒲风一腔子火气被泼了凉水,眼眶子居然还不争气地红了,她跺脚回了屋,喝道:“你自己昨天又干了什么,有脸来管我?再说,你我什么关系,轮得上你来管我!”
  门板子“嘭”地摔在了门框上,徒留下了李归尘立在院子里,皱着眉长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关系……
  他一时将菜根烂叶扔到了盛菜盆子里,菜叶子喂了鸡。
  作者有话要说:
  李归尘有点冤枉,下一章俩人就好啦~


第12章 疑云
  李归尘见她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不好劝些什么。
  昨夜他在香雪阁的确见到了蒲风,心知她来此地多半又是为了写什么《红鸾记》,不想这丫头彻夜在外宿醉回来又跟他发脾气的,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去了妓房?
  实则,他昨夜问了些话便回来了。
  论起来,她若是个小子,就算是天天宿醉在外边自己也不会出言过问半句,可蒲风真就这么自信没人看得出她是个女子?想起她刚搬到这里时,常不做声地查自己底细,生怕有谁将她卖了,如今这才过了月余,就敢自己醉死在外边,可见是出息了。
  他无奈苦笑,便淘了一捧精米,软软烂烂地熬了半砂锅稠厚白粥,捡了两个鸡子加水搅打匀了又蒸了一碗蛋羹。
  他知道蒲风必定没吃早饭,便早早准备妥了喊这丫头出来吃饭。
  蒲风就算是再大的火气,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粥蛋羹,再看着李归尘手里拿着昨天吃剩的棒子面菜团子,也没法子再任着小性儿闹下去。
  自然她还不太明白李归尘心里的那些考量。
  思绪难免扯得有些远,蒲风回过神来便听到那芳芝堂老板询问胡鹏可是犯了什么错,惹了官非。
  何捕头不理这茬儿,问了胡鹏为人如何可有仇人,又问了胡鹏家住何处。
  便听那老板揉着额角道:“翼扬这个人吧,老实,厚道。他们家原是河间府那边的,自他爷爷的爷爷那辈儿起就是做药材生意的。我们买卖人最怕得罪谁,和气生财嘛,倒是没听说胡翼扬有什么仇家。不过我也是一年多没见过他了,最近都是他手下的伙计过来。说起来,这批货是要走漕运送到南京那头的,说是怕有闪失他自己要亲自押送,谁想到他自己先有了闪失。”
  蒲风将那宋老板的说词也记录了下来,便跟着何谅直接去了胡府。李归尘说是要在芳芝堂抓个小方子没与他们同去,蒲风见他面色不好便没怎么挽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她随着何捕头已到了胡宅门口。何谅常在地面上走动,算是人情练达。他二人叩门道了身份,便被毕恭毕敬请入了宅里。蒲风环顾着胡宅的摆设,气度大方的确是有大户人家的样子。
  小厮急走通传了内室,蒲风二人经由仆人引荐着进了正堂,上首端坐着一妇人乃是胡家主母闫氏,徐娘半老且生得面善,看着也就是三四十岁的样子,说是少夫人怕也是有人信的。
  而一旁的消瘦妇人面色则有些灰黄黯淡,眼下乌青,头发稀疏着盘起,整个人也是神情恍惚的样子,垂眼抚着自己有孕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言不发。这便是胡鹏妻子马氏了。
  闫氏虽也不大自在但还面上从容,而马氏一看来的是顺天府衙门的差人,连攥着帕子的手也止不住颤抖了。
  这二人行礼见过蒲风和何捕头,丫鬟奉了茶,马氏便言说自己身子不适想回房,自然被何捕头拦下了。他们在堂里还没正式说上话,便从侧门冲进来一身着梅红的少女,忽然定身在蒲风面前嬉笑道:“哪里来的小哥哥,好生俊俏。”
  蒲风一怔,闫氏已怒道:“姑娘家家的可还懂些礼数?还不滚回屋去!”
  那女子听了含糊应了声是,万般不愿地进了屋去,临了还着实地瞟了蒲风一眼。蒲风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里的笔都掉了。
  “幼女管教得松了,不知礼数,两位大人万勿见怪。”
  蒲风木讷地点了点头,何捕头倒是笑得不行,还要绷着脸,面上几乎抽搐,“官府查案,你们家中可知胡鹏行踪?”
  马氏一直低着头也不吭声,只听老夫人闫氏道:“鹏儿现在该是走着漕运呢,估摸着下月便能回来,不知官爷可是何事?”
  何谅点点头,自身边的挎袋里掏出一块佩玉络子,询问马氏此物可是胡鹏贴身佩戴的。
  马氏已两眼含泪,看了那玉泪水便唰地下来了。
  闫氏看了也是一怔,忙问道是不是胡鹏出了事。
  蒲风应了,却没说胡鹏是在何处如何身死的,只是劝人节哀。
  马氏还怀着胡鹏的孩子,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还没哭出声来便栽在椅背上晕了过去,宅子里顿时一片大乱,有丫鬟掐马氏人中的,亦有跑去药堂延医的,几个人架着马氏抬将回了内屋,闫氏自然也不离左右。
  蒲风和何捕头坐在堂里不免有些尴尬,看这样子也没法问什么了,只得出了门去。蒲风却不甘这么空手而归,找了个奴产子的小厮,说是之前贴身跟着老爷的,塞了他几钱银子。何捕头拿官府名头吓着,她又拐弯抹角套着话来问,算是从此人嘴里将这胡府的底细摸了个门清。
  原来这胡鹏之父胡显宗曾考中过举人,在官场混得不好,就继承了家中祖业继续贩卖药材,可胡老爷去世得早,四十三就没了。先夫人张氏当年生产时血崩而死,留下了胡鹏和长姐胡燕这对双胎,胡燕嫁出去有十年了。
  而那闫氏年纪不大,果然不是胡鹏的生母,而是赎身的琴女做了填房,也有儿有女。幼子胡鸿在十岁那年夭折了,现在宅里的二小姐也就是刚才见到的是胡莺,说是亲已订好了,明年也要出门子了。
  这一大家子人可把何捕头闹得晕头转向的,好在蒲风记得清楚。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台面上的,可谁家还没个秘辛,胡宅这些年闹的事儿还真不算少,头一件说不清的便是胡显宗壮年身死。
  说是胡老爷也曾读了不少年圣贤书,不同一般商贾粗俗市侩,向来称得上温雅,可临了那几年的脾气爆得很,动辄打骂下人,连闫氏都打破了头。
  下人们私底下闲话,说胡老爷转性还不都是闫氏和长子胡鹏气的,更说是此二人有一腿。这到底有没有一腿是没人知道,不过那年夫人的丫鬟桂香和胡鹏私通倒是真的,可叹桂香倒霉,当即被抓了现行便被胡老爷派人乱棍打死了。可人家桂香不是奴籍,为了平这档子事儿胡家给官府塞了不少钱。
  自打这事儿起,胡老爷算是落了心病。同年有个叫田文的小白脸称是闫氏娘家表弟,来给她送了两盒子点心,走的时候叫胡显宗撞见了。胡老爷就偏觉得田文眉间正中那颗小痣和小儿子胡鸿的一般无二,心里便起了嘀咕。
  可也是倒了霉了,那天碰巧赶上胡鸿那孩子从私塾翘了学同伙伴去外边厮混游玩,天擦了黑才回来。胡显宗便叫胡鸿去书房罚跪,父子俩起了言语冲突,胡老爷一气之下竟将桌台上的端砚砸了过去,胡鸿也不知道躲,正巧撞上了面门,愣是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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