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包括云未晏在内的六大统领又是选调人马的执牛耳者,虽不能直接决定谁能上位,却能决定将武功传授给谁、谁学到了武艺,就能在武试中崭露头角,有机会入朝为官。
对白玉京的把控就意味着把控了朝廷武职的半壁江山。
孙卓阳苦心孤诣,怎能忍受明面上是五皇子人的燕无恤,骤然取代云未晏。
更何况,燕无恤来历不明,更可怕的是,他身手不凡,足可以打乱现在白玉京的规则。
他的背后站的是云公子,正是孙卓阳的敌人。
故而,孙卓阳一日也等不得,必欲将燕无恤置之死地,不容许他有丝毫改变白玉京局势的行为。
本来今晚是一个必杀之局,得人献计,道燕无恤倾心苏缨,拿蛇七寸,倘若以苏缨性命相胁,必能令他送了命去。
倘若不是,那偃师师办事不力,将苏缨放走……
今晚他原本有绝对的把我,能将这里变成燕无恤的坟冢。然而此时再扼腕叹息也于事无补,李揽洲已经拿回了局势。
左怀元心里思忖:我等来此,分明是太傅讨了陛下的口谕,奉旨而来,怎生又变成了私调禁军了?
忽然心里一凛,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太傅虽然年老,也必会时时关注。而从昨夜开始缉捕燕无恤起,到现在约莫过去了三个时辰,其间太傅没有任何声音。
凭着常年混迹于西京、白玉京的敏锐直觉,左怀元逐渐感到事情不妙,并逐渐焦虑起来。
与他相比,李揽洲就要气定神闲得多,他掀一掀眼皮,看向殿顶,不时朝燕无恤处投过一道目光,仿佛丝毫不关心不远处负隅顽抗的左怀元。
外面,天色渐明。
洞底,依然漆黑一片。
火把烧灼,焰燃无声。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仓促的,惊惶的。
一听到这个声音,左怀元立时面色灰白,僵立原地。那匆忙而去的斥候,着急而回,来不及等气息喘匀,凑到左怀元耳边一阵耳语。
他双眸睁大,瞬间的惊讶过后,神态很快萎顿下来,仓惶一瞬,回过神来,慢慢走到军列之前,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完
下一章开启终卷:白首对山河,却只道,心如故
这一章拖的有点久,很对不起大家。千言万语,只有谢谢
第73章 散霁霞云昭日月
羲和东升, 云霞穿透。
光华流淌于白玉京的琉璃瓦上。
花木扶疏、参差错落的楼阁,出自当朝工匠大师的手笔, 工整之间有无限的写意, “剑试繁花”孤独又繁盛的凤凰花、“杏花小栈”被风轻轻卷起的酒旗,“信陵饮泉”里白如飞雪的淙淙流水……虽是人工雕琢的意境, 也足以抚慰任何一个人的思愁。
卯时,剑试繁花的衔月居,晨光微羲, 深深浅浅的雾霭之中,童子阿九弯着身子,手里握一把扫帚,扫去越来越多的落花。
他抬起头嘘的喘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已经逐渐有凋零之像的凤凰花, 喃喃自语道:“奇也怪哉, 昨晚燕大侠竟然一夜未归, 难道是去华莺夜楼眠花宿柳了吗?”
他小声嘀咕着,身后“吱呀——”一声,小小的肩头一震, 转过头去,看见云公子陈云昭身着雪白的长衫, 站在门后。
晨雾隐隐, 锦缎白袍包裹着他清矍高瘦的肩膀,雾气让他端肃的眉毛、眼睛,都蕴含了温润如玉的光华, 他一步迈出来,又掀开袍子,随意坐在了门槛上。
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个疏狂不羁的读书人。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隐居在繁花深雾里的年轻人,竟是王孙贵胄,天之骄子,陛下最宠爱的第五个皇子呢?
阿九早已惯了他的怪癖,也作惯了一个寻常的小书童,他手下动作不停,“唰唰”的扫着花。
“阿九,你可还记得,这些花是几时开始落的呢?“
陈云昭的声音慵懒,带着一点晨起未醒透的鼻音。
阿九小小的脸仰望上去,童声亮而高:“公子,这花絮得紧,小的日日都在扫,唔……我记得,从它开起,就开始落啦。”
陈云昭捡起一片落在足畔的花,花瓣厚重,轻轻一拧,便流出了鲜红的汁水。
花汁将他白皙,修长,玉琢一样的手指,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花开之时,也是始落之时。”
陈云昭道:“阿九,你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阿九不过随意说了一句,骤然被夸,面红了一红:“也……也不……”
陈云昭笑道:“去,打开柴扉,迎客罢。”
阿九怔了怔,转头看向紧闭的门扉,并无人敲门。
怀着疑惑,他慢慢走过去,从门缝里,看见乌压压好几人。
打开门,看见为首的竟然是皓首布衣的当朝丞相,阿九惊在原地,不过他也是十分见过世面的童子,只是微微一惊,便敛着衣袖,躬身行礼:“岳大人。”
……
陈云昭在衔月居一向亲力亲为,有如一个真正的书生隐士,他与丞相对视一眼,转身自取过披风覆在肩头,便与他漫步于庭院的幽幽小径之间。
不一会儿,披风一角就被晨露浸染,洇成深色,陈云昭一言不发,花甲之年的丞相也良久的沉默着。
陈云昭语气闲闲的:“岳丞相,远近无人耳,俯仰唯天地,既然来了,何必迟疑。”
岳明夷道:“殿下不闻京中琐事已久,一意放鹤南山,远辟红尘,老夫唯恐一些杂事,玷辱了殿下的清净。”
陈云昭笑骂:“你们这些老东西,最喜说是一套,做是一套,既怕,为何又要来。”
岳明夷讪讪的,道:“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言了,圣上昨日……龙体欠安,老臣心内不安,说句僭越杀头的话,殿下不可不回西京,稳定人心呐。”
陈云昭面现惊讶之色:“怎会?前日宴会,父皇精神大好,还观赏了西蛮上贡的天马,并无丝毫龙体欠安的迹象啊。”
岳明夷捻须,沉默片刻,道:“昨日陛下未上朝,老夫求见,却被挡在乾安殿外,说是龙体欠安,今日朝会也罢了,只留下几个内监随侍奉左右,实在反常。”
是反常,当今皇帝甚惜命,但有小恙,莫说御医所,便是钦天监也要入长乐宫连日待命。
这次竟然如此清风雅静,实在绝非皇帝的做派。
陈云昭眉峰紧蹙,脚步长一步、短一步,走到花径尽头时,分明自己熟悉至极的园景,竟犹豫是往左还是往右。
陈云昭踟蹰道:“父皇没有召我,我岂敢回京。父皇是天子,龙体有上天庇佑,定然无恙。我当清修于此,为父皇祈求长生不老。”
陈云昭的反应并不在岳明夷的意料之外,众所周知,当今皇帝最避讳言身后事,笃信长生,因此不立太子,远逐诸王,就算平日最得圣心的陈云昭,也是常年不踏足西京,幽居白玉京,非宴饮奉召绝不入宫。
在这等敏感的时局下,陈云昭如果未奉召私自回宫,若皇帝病好,对于他来说恐怕是殒身之祸。
岳明夷放低声音:“这些时日,侍奉陛下的内监,都是孙太傅的人。”
他忽然在陈云昭身前颤巍巍跪了下来。
陈云昭大惊,伸手去扶:“老丞相,你这是做什么,我如何当得?”
岳明夷再抬起头时,泪水已唰的流了下来,冲过沟壑纵横的面:“五殿下,老臣一生不能匡谏君主,于社稷无功,觍居相位二十载。今实不愿见奸佞妄为,任他把持,恐有篡国之灾啊!这叫……这叫我如何有脸面,到地下去见先帝,去见我岳家的列祖列宗。”
老人的声音,沙哑而气弱。
这是一个在强势、任意妄为的帝王下,小心翼翼、苦苦求全二十年的老臣。
陈云昭一手扶着他,清晨的衔月居,没有一点风,他微微昂起头,被晨露所湿的披风,微微颤动。
……
此刻的白玉京,已是朝阳万丈。
苏缨感到有凉风刮在面上,和地底腥味的风不一样,清爽,含着草木馨香的味道。她闭目轻轻嗅着,不由自主的拉下面上束的长巾,发觉眼前还是茫然的一片黑。
便问身后的燕无恤:“是天还没有亮,还是我的眼睛还没有好?”
霞光轻拂在她嫩白面上,将她面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分毫毕现。
燕无恤垂下眼看她,心微微一揪:“你的眼睛是经脉气血之故,过两天就好了。”顿了顿,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会好。”
马蹄滴滴答答,踩在石板上。
苏缨与燕无恤共骑一匹马,蜷缩他怀里,听见这话,抓着他的手,又紧了一分。
“燕……燕老二,万一我以后就是个瞎子,该怎么办才好。”
燕无恤将她再往怀里搂了一分,低下头,轻声安慰道:“不要瞎想,不会的。”
他声音温和,语气笃定,逐渐将苏缨的紧张安抚下来。
在怀中人恢复安宁的瞬息之间,他的眼中却掠过沉沉的阴霾,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嘴唇抿作了一线。
马望太初楼的方向走,身后跟着一辆车,车中躺着从地底寻到的青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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