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替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可清秀自然,莫名适合宋宴初的气质,衬得她整个人都格外地淡雅可人。
宋宴初这会儿才转过身子来,打量了下镜中的自己,这才有几分相信他说的话或许真有几分可信。
元顺也将一只手撑在了梳妆台上,笑看着镜子,又侧过脸望了她一眼。
她此时未施粉黛,脸颊上的皮肤却细白得能掐出水来,又映着外头照进来的余晖,透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不觉有些出神。
恍惚了下,他意识到方才的失格,忙往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站好在一旁。
宋宴初却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举动,这会儿抬头看他,只发现元顺的整张脸上也透着一抹极深的红晕。
以往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太过老成,可这样看来,他还有几分娇羞青涩少年的模样。
“你……怎的了?”
元顺反应有些慢,愣了愣才接话道:“方才窗户外有些热气扑过来,奴才身子稍有些不适……”
宋宴初呆呆地望向窗外,明明这会儿是初春时节傍晚,吹得都是些凉风。
她“哦”了一声,就让他若是累了就早些去歇息,估摸着这会儿倩儿也应该回来了。
元顺行了礼,便要退下,可还没走到门边,又顿住了脚步,是在忍不住对宋宴初说道:“……公主可是不大中意承安王?”
宋宴初听了,也回头看向了他,不假思索地道:“是、是吧……”
元顺将头埋得很低,她又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屏息郑重地说:“若是公主不愿意,奴才可以帮——”
“公主公主!”
外头倩儿的声音打断了元顺的话,宋宴初还未起身,倩儿就疾步走了进来,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倩儿已跑到了宋宴初的面前,还喘着大气,“公主,你可知道江伊然!”
宋宴初一愣,摇摇头,又看向了元顺。
元顺有些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忙给宋宴初科普道:“江伊然乃彧国百年来第一才女,只她所擅的琴棋书画中的‘琴’、‘棋’、‘画’堪称彧国美人三绝,要数天下的绝代佳人,非她莫属。何况她家世显赫,祖上已连续三代为彧国丞相,江氏一族在彧国譬如崔氏在岚国,不容小觑。她的父亲正是彧国的当朝丞相,江松。”
宋宴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公主不知,这江伊然竟来我们京都了!听说昨天夜里就赶到了宫外的驿站,这会儿正在殿前被皇上接见呢!这排场,连别国的皇亲国戚来都不一定能被这般待见——”
宋宴初继续捧着暖炉,不明白倩儿为何要对这江伊然如此在意。
天下有能耐的人如此之多,就算是个女子,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倩儿见她这般不在意,怕她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忙又说道:“方才皇后娘娘召我和芳儿问话,问到一般,娘娘竟说要将这江伊然这几日安排在宫中住下,就住在离咱们初宁宫不远的逸兴殿!”
逸兴殿在初宁宫的西面,只隔了一口小湖的距离,走过去也不过数百步,连路都只是一条通出来的,要前往逸兴殿,势必要经过初宁宫。而且在两宫高处相望,还能彼此望见对面宫里的人在做些什么。
不过逸兴殿本就常常拿来招待外宾用的,既然这江伊然有他们说的这么能耐,宋宴初觉得皇后留她住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宋宴初仍是不以为意,“住便、便住了。”
“公主当真就没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吗吗?这江伊然……乃是……!”
倩儿这话到了嘴边,还是气得有些说不出口。
那江伊然这会儿到彧国来分明是不怀好意,可皇后娘娘也是,竟然让她挨着自家公主住下,分明就是不嫌旁人看热闹。
“是……什么?”
宋宴初还是不解。
“是与承安王有过婚约之人。”
元顺不紧不慢地接过了她的话,一脸沉静。
宋宴初一时语噎,面色呆滞,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说不上话来。
她这会儿才记起来,曾经在猎场的陷阱中,崔照哥哥也与自己说过,蔺承安在彧国时就曾与别的女子许下过婚约。
当时紧要关头,她也并未在意此事。
可现在想起来,崔照哥哥说的那个人,应该也就是这个江伊然了……
元顺淡淡道:“听闻是承安王的母妃生前格外喜欢这江家小姐,当时就与江丞相商议着,给他定下了这门亲事。只不过没过多久他母妃便病逝了,承安王也身为质子来到了彧国,此事才耽搁了下来了。而且当时只有口头定下的婚约,彧国皇上并未正式赐过旨意。可在彧国皇宫中,此事也算是人尽皆知了。江松也并未给自家女儿再另外许亲,应该是有意等承安王回去——”
倩儿闷哼了一声,道:“再过一月有余,咱们公主都要和承安王结亲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偏偏要这时候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怕别人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似得!”
宋宴初听着倩儿的倒苦水,也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情并不明朗。
按理说,遇到这种事……她应当高兴些才对,没准因为此事还可以趁机拜托与蔺承安的婚约。
“不过公主放心,如今与承安王有正式婚约的人是你,你可是彧国皇上亲自点头答应的。那江伊然纵然长得再好看琴弹得再好听,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宋宴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只稍微识得几个字;姿容姿态也是平平,何况话还说不利索,时常遭人笑话。
唯一自己的这幅皮囊还算中看,可也没什么只得说道的;而且方才听元顺这么说来,只怕那江伊然的美貌,要超出自己一大截。
宋宴初素来不曾在意自己出色不出色,只要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就好……可顿时这么一想,倒是挫败感十足。
她眉头紧锁,又晃了晃脑袋,想着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意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她颇为深沉地倒吸进了一口冷气,轻垂了垂睫,低声着急地道:“蔺承安的事……我、我才不在意,由他去吧……”
“公主……”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匆匆过来通报。
“公主,彧国使者江伊然前来给公主请安。”
宋宴初愣着了,手不自觉地紧抓了下袖口,紧张了起来:“那她、她人呢……”
“这会儿就在初宁宫门外候着呢——”
第20章
“她在、在外……”
听到这句,宋宴初差点没把袖子中内衫给紧张地扯出来,愈发有些坐立不安。
她才清楚江伊然的身份,没想到她就来得如此突然,直接跑到初宁宫里来了……
元顺见她面色有些不对,皱眉说道:“若是公主不想见她,奴才这就出去回绝了她。”
宋宴初紧抿着嘴角,又一把扯住了元顺的袖子。
“罢罢了……既然人都来了,还是请她进、进来吧……”
元顺也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便无奈先去前殿迎客。
宋宴初赶紧回到梳妆台上,慌慌张张挑了一只最沉的金钗,插在了发髻中。
这等富华夸张的钗子她留着素来无用,可这会儿总想着要拿些贵重的物件压压气场才好。
见着又与自己这身十分不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金钗给手忙脚乱地拔了下来,换了一件稍微大气些的衣裳。
江伊然已在前殿。
宋宴初这会儿才收拾好,咬咬牙,逼自己沉了口气,便硬着头皮往前殿走去。
殿中站在一排粉装婀娜的侍女,她们与岚国宫女只穿淡蓝不同,宋宴初远远见着便觉着十分醒目。
再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这群粉衣侍女中央簇着一个穿着浅绿色薄衫女子,仿佛粉荷中的绿莲子,清雅怡人,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她的头上带着箬笠,一层层薄如蝉翼的青纱飘忽垂下,柔软神秘。
宋宴初低头握拳清了清嗓子,暗地里提醒着自己要将腰背挺直了,又远远绕着她走到了殿中央。
她似乎是在幔下轻笑了一声,稍福了福身子,“伊然拜见宴初公主——”
虽用的是敬语,可听着总有几分傲慢,行礼的动作也只是稍加敷衍,并没做到点子上。
宋宴初小声哈了口气,低声说道:“坐……”
江伊然又笑了一声,轻扭着慵懒纤长的腰肢,便在就近的座位坐了下来。
“上、茶。”
宋宴初努力捋直了自己的舌头,尽量不要打结,这样一来语速也就得慢了许多,可谓是浑身的不自在。
江伊然未摘下她头上的纱幔,喝茶时只轻轻撩开,只隐约瞧得见两瓣薄薄的红唇。
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孤高。
“今日伊然的行程紧了些,也有些乏了,本不想着着急来初宁宫中,可没想到听其他宫人说要去逸兴殿,非得经过初宁宫。我瞧见初宁宫门前的花开得甚好,便顺就想来拜访一下宴初公主——”
“好……”
宋宴初支支吾吾地应了这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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