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后来虽然也有祸乱,民间不少书籍已经消失不见,但盛辉阁中的书却仍旧完好无损。”沈却秦笑着摸摸女儿的头,继而问道:“你知道盛辉阁在什么地方吗?”
“在内史。”
凝夫人手中的白绢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君上……”
沈却秦摇摇头,对女儿道:“山山,阿爹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阿爹请讲。”沈遥岑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正襟危坐。
“你要代表阿爹,代表温国,前往内史保护太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凝夫人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只能紧紧攥着床幔强撑着。
“保护太子?”沈遥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年纪相仿,可以做好朋友,而他是君,你是臣,所以是山山保护太子。”
如今晋帝病重,立了五岁的长子为太子,而太子年幼,虽有忠心耿耿的大臣誓要保护太子顺利登基,却也有人瞧不起一个小奶娃,另觅出路,在宗室之中找到了一位血缘相近的宗亲——豫王,想要另立皇储。
温国效忠于皇室,朝中人都心知肚明,沈却秦更是一直与晋帝保持联系,这次内史派遣使臣过来,就是为了促成联姻,借温国为太子增添筹码,以保证太子登基。
至于沈却秦的小女儿沈遥岑年纪比太子大了三四岁,却也只是个小孩子,到了内史该如何自处,他们是全然无所谓的。
思及此处,沈却秦轻轻地抚着女儿柔顺的头发,低声道:“到时候山山就可以去盛辉阁读书了。”
“哦……”沈遥岑应了一声。“阿娘不能与我同去。”
“是。”沈却秦心中不忍,道:“等到局势安稳,阿爹亲自去帝京接你回家,好不好?”
沈遥岑忽地调皮问道:“也能像哥哥那样坐龙吟甲?”
温国公沈却秦心中愈发沉重,只能点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凝夫人眸中含泪,却也只能对着丈夫轻轻点头。
明明是他们的错,却只能让孩子们受苦。
“嗯,阿岑知道了,一定会听阿爹的。”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分外郑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了,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更新比较慢,也不能篇篇俱到,大家见谅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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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这个ID)
第17章 章十六
云桦轻轻地叩门,还是如之前一般无人应答,他看着手中托盘上摆放的食物,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苏洛川就在里面坐着,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两颊凹陷,脸上毫无生气。
他们离开村子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苏洛川仍旧一句话也不说,每当云桦想要开解他时,他也总是独自一人走开,如果不是云桦一路上看顾着他,或许他早就走失在某处,丢掉了性命。
云桦自然知道苏洛川恨杜若杀了青穰,更怀疑自己和杜若才是毁掉村子的始作俑者,不愿再和他们说话。
“吃饭吧。”云桦道。
苏洛川沉默不语。
“你是在怀疑我们。”云桦的眸子像是琥珀,泛着温润的光彩。
“……你叫我如何不怀疑你们?”
苏洛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说话,再开口,声音像是撕裂了绸缎一般,分外刺耳,还有几分磕巴。
“你当然该怀疑我们,可你不应该糟蹋自己。”云桦认真地说道,神色已经多了几分怒意。“你明知道青穰活不了多久,可你还在恨什么?”
苏洛川腾地站起来,双眼通红,怒道:“你问我恨什么?剥夺了朋友的生命,我怎么能不恨你!”
“那样失去了所有为人的尊严,苟延残喘着片刻的生命,被人授以怜悯的目光,被身体上的痛苦这么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云桦冷声质问道:“你只这样折磨自己,你杀得了我吗?”
苏洛川被他激怒,残存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手中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喘着气冷笑几声,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将云桦卡在墙上,想要试图掐死他。
云桦只要伸手推开苏洛川,以他如今的体力,自然不能反抗了,可云桦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苏洛川。
苏洛川对上那双平静的浅褐色眸子,手上的力气忽然就没了,他看着他,缓缓松开手,满脸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不动手了?”云桦也坐在地上问道。
“我不杀你——”苏洛川一手按在额头上,努力露出嫌恶之色。“滚!”
云桦的语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虽然只是简单的叙述一件事情,却让苏洛川心中无限恼怒。
“你不想杀我,因为你还当我是朋友。”
“滚!滚!”
苏洛川的声音渐渐降低,最后归于寂静。
二人长久无言,好一阵子,苏洛川才颤着声开口道:
“除了怀疑你、恨你,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云桦望着他,沉声道:“我不管你如何看待舅父,至少他没有说错——既然活下来了,那就不能白白活着。你是一个人,哪怕是凭借这一点点的恨意,努力活下来,也好。”
苏洛川看着云桦,云桦也看着苏洛川。
许久,苏洛川开口道:“我不想走了。”
“那就别走了。我和舅父也不能永远带着你。”云桦道。
“好。”
“我请舅父找了一户人家,给了钱财,你要好好活着。”
“好。”
“然后来杀了我们。”
“好。”
云桦顿了顿,道:“大兴内有一家小酒馆,也没名字,我呆的时间不长,说不出来在哪里,只可惜没有机会和你、还有青穰一起去喝酒。老板是个好心人,你要是有机会,去那里喝酒吧,她一定会将天下最好喝的酒放到你面前的。”
“好。”
五年之后,苏洛川曾踏足那家云桦所说的酒馆,老板是个年纪稍长的姑娘,模样倒是端正,脾气却怎么也称不上好的。
不过,那时他身边的朋友也不是云桦了。
这场雨来得蹊跷,没有丝毫预兆,眼看着又要到了周映晚的生辰,这场雨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按年纪大些的宫人们所说的,和周映晚出生那年的雨颇有几分相似。
周映晚一人趴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屋外的雨,再没了平时的活泼。
“你不进来吗?”她出声问道。
没有人答话。
侍女有些奇怪,问道:“公主……?”
“我没有和你说话,你退下吧。”
侍女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奇怪周映晚究竟在与谁说话,却还是乖乖地退下了。
“你不进来吗?”周映晚又问。
“不了。”她回答道。
“可是雨下得很大啊。”周映晚接着说道:“如果淋雨生病了,你就不能保护我了呀。”
周映晚从来没见过这个被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人,可她听到她清冷的声音,还有她温柔悲伤的笛声,周映晚就能想到,她大概是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内心很温暖的人。
对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过了很久,周映晚透过窗格看到一个背影,格外纤细,甚至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由于被淋湿的缘故,她的衣角已经有些发皱,贴在木质的地板上。
“你去过什么地方啊?”周映晚问道。
影微微转过头,看到小公主用笔杆支着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自己这个方向,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过头,好避开小公主的视线。
“北方。”
“北方?是申国吗?”
周映晚口中的申国是九国之一,国主为姬氏一脉,称公。申国地处北方,国都为崇正,祖上申威公是助元帝夺得天下的功臣之一,因其为北方人,善于与羝人作战,获封于申国。纵使如此,在易国人眼中来看,也不过是乡下人而已。
之前春日大试时夺得状头的姬公主就是申国的公主,在众人眼中如此不尊礼法,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归国。
“不是。”影的言辞忽然变得含糊了。“是在……会下雪,下很大的雪的地方。你应该不知道那在哪里……”
“是北魏啊……”周映晚忽然明白了,兴奋地问道:“听说北魏的雪能积得很厚,很厚……是真的吗?”
“是……”影硬着头皮答道。
周映晚得到回应,语气愈发兴奋:“那北魏有海吗?就像小沈说的,他的家乡那边有很大的湖,大的没有边际,那就是海啦,北魏的海是什么样子的啊?”
“海……那应该没……”影想到周映晚期待的视线,改口道:“有的,叫做通噶拉托雷,意思是清澈的镜子。”
“真好听……”
“不过她常年封冻,不能开船的。”影补充道。
周映晚眨眨眼。
她只和沈一戈说过关于航行的梦想,影大概也听到了,可周映晚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记住这个,毕竟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注定要出嫁、侍奉迎合另一个男人的公主来说,既可笑,又可怜。
她道:
“你真好……”
“拿肉。”
“是阿川啊,又来替你爷爷拿肉啊?”
“嗯。”苏洛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时不时扫向远处布告栏中的告示。
与村子不同,这座小城里的人大多对苏洛川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抱有善意,纵使苏洛川有意与大家保持距离,却还是没能真正和所有人都疏远。
“你爷爷的腿怎么样了?”老板关切地问道。
苏洛川微微一愣,垂下头看向手中的药包,过了好久才开口:“雨天还是会疼,所以今天去包了些药回来,要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