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一边抑扬顿挫的激动地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想演示李二将军杀敌的动作。奈何因为身体僵硬动作看起来有十分滑稽,而在大堂内听书的人却没有一个发出笑声,个个面容严肃,聚精会神。
栗蔚云微微的垂着头看着面前的茶盏,耳朵却一直竖着在听。
虽然说书先生为了吸引听客对于李二将军骁勇善战的描述有些夸张,但对战场的血腥残酷描绘的却远远不够。
她见过最残忍的战争便是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什么叫做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每一具残破的尸体,每一张痛苦又无畏的面容,每一双暗淡又怒睁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历历在目。
那一次她被吓的病倒,哭着喊着要回家,足足有一年,她几乎每日都做噩梦,梦见那些死去的将士活过来掐着她的脖子。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听说李二将军最后战死,至今尸首都没有找到,是不是真的?”
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心跟着揪了起来。
她抬头朝发问的人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大致判断是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
“是啊,到底有没有找到啊?”邻桌有人也跟着发出疑问。
说书先生面色暗沉,目光微微的低垂,须臾,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感叹“希望还活着吧!”
众人也都一阵唏嘘。
修县百姓都听说此事,李二将军去年在对赤戎一战中,带着将士追击敌军一名大将,最后在百里外的山谷寻到了两军将士尸体,唯独不见李二将军和敌军的那名大将。
随后有人猜测他已经战死,尸首被对方带回去邀功。
也有人说他与对方大将可能继续拼杀,最后死在别处,才没找到尸首。
更有人猜测他被生擒俘虏,如今落在赤戎人手中。
“唉!李氏满门忠烈,最后李大将军竟然……可惜了!”
“是啊!”
栗蔚云心被狠狠的撞击,思绪混乱,她端起茶盅想抿上一口让自己冷静,却发现端茶盅的手在不住的颤抖,茶盅磕着杯垫不断脆响。
她慌忙的将茶盅放下。
身侧的絮儿已经注意到她的失常,伸手抓着她手臂,却发现她手臂也在不住的抖。
“姑娘,怎么了?被吓到了?”
“没,没事。”她收回手,攥紧了袖口。
絮儿怕她出事,毕竟姑娘身上还有着伤,她劝着道“婢子瞧着他们不会来的,咱们先回去吧。”
栗蔚云朝四周扫了眼,她刚刚的心思根本就没有在注意有无人跟踪观察她上面,这会儿说书的结束,喝茶的人也都渐渐地散去,并不见那个小少年。
她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门前车夫还没有赶车过来,絮儿只好过去叫唤。
栗蔚云站在门前等,忽然见到散去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素白长衫的的背影,身段颀长,身姿挺拔线条优美,如此熟悉。
她朝絮儿方向看了眼,人还没有过来,她迟疑了下转身朝那个身影跟了过去。
那人一直都是微微的垂头,步履缓慢,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一路撞了好几回行人。
转了街角,那人好似才回过神,步子快了些,步进一家酒铺,须臾提着两坛酒出来。稍显凌乱的鬓发将侧脸遮全,瞧不见五官来。
此时一驾马车从对面驶来,在酒铺门前停下。赶车的正是那个跟踪她的小少年。
小少年下了马车放下木凳,伸手接过那人手中的酒,虚扶了下那人上车,然后驾车在十字街口转了弯直接朝东离去。
栗蔚云心里顿时生疑,他住的院子应该朝西走,怎么会向东?他要去哪儿?
她不方便再跟过去,只好作罢。
第21章 祭拜
她转身回走,絮儿也带着车夫寻了过来,瞧见她,絮儿立即的扑了上来。
“姑娘,你怎么走到这儿,让婢子担心死了,你身上还有伤,万一再遇到那陈姑娘怎么办?”
想到姑娘肋间的伤,到现在还是一道青紫,心里头便发怵。
陈初雪就是一个疯子,那日在武台上就急了眼,若是再遇到,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可不能再让姑娘受伤了,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栗蔚云笑着安慰道“没事的。”
上了马车,絮儿看着她若有所思,询问“姑娘刚刚是瞧见了谁吗?”否则不会无缘无故的走那么远的。
“安公子。”她没有避讳絮儿。
现在她身边能够说上的话的人就只有絮儿了,栗父栗母等人虽然是疼她宠她,也正是因为此,她更不想他们为了她操心。
“他果真还是跟着姑娘,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都这么多次了,就算是有目的也该是展露出来了,这人竟然只是跟着,毫无其他的举动。
栗蔚云微微的摇摇头。
“他没有跟着我,他此来应该是为了别的事情。”
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买了两坛酒就上车离开,虽然没有见到他的脸,但是她猜他应该面如死灰,悲伤沮丧,毫无生气。
从封州赶来,却如此的消沉低靡,为了什么?
马车稍稍颠簸了一下,她收回了心神。她思虑他这些做什么?断然是不会与跟踪她有关的。
现在有王媒人在盯着,他那边有什么动向,王媒人必然是会将消息送过来的。
……
两日后,王媒人就再次的登门,这次是在栗母的院子那边坐着,栗母让丫鬟过来请她过去。
她刚进栗母的院子,就听到了堂内传来王媒人嘻嘻哈哈说笑的声音。
“栗夫人,你不知道,这安公子啊,不仅人长的好,家世好,性子也是斯斯文文的,可不是咱们县学里那些读书人能比的,我瞧着和你家姑娘是万般的般配呢!”
栗蔚云痴笑了下,王媒人的嘴还真的是敢说,也不怕闪着舌头。
她栗蔚云是什么人满修县谁不知道,就算是现在外面的言辞有些改观,但在别人的眼中依旧是上不的台面的。
这还能够和安公子般配?
也就是哄哄栗母开心。
她走进去后,朝栗母屈膝施了一礼,对王媒人欠了欠身,然后才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下来。
王媒人上下看了她一眼,啧啧两声,对栗母道“你瞧瞧你家姑娘,这标致模样,知书达礼的,也只有安公子那样的儿郎配得上。”
“我打听了,那安公子没娶,也没什么婚约,家里头连个侍妾通房丫头都没有,这样的儿郎哪里找。”
栗母频频点头,越听对安公子越是满意。
“只是不知道安公子的意思如何。”她对安公子样样可心的,也和栗父提过此事,栗父也认为是个佳婿。
只是,她们满意女儿有心,但一方欢喜不成,也要安公子也答应才行。
王媒人朝栗蔚云看了眼,叹息一声,转而对栗母道“前几日姑娘让我先探探,不让明着和对方说,我也不好和安公子开口提,也就不知他对你家姑娘的心思。”
栗母看了眼女儿,一直微微的垂头喝着茶,似乎在思量什么。
想必是这种事情姑娘家羞涩,不好直接开口,还是需要她这个做娘的来说。
她笑着道“那就有劳王媒人去探探口风。”
“应该的。”
栗蔚云此时转回了心思,放下茶盅抬头道“也不着急的。”
栗母和王媒人立即的看向了她,既然对方底细都知晓清楚了,人也见过的,又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为何还拖着?
“阿娘,安公子毕竟不是咱们修县人,虽然在这儿有处宅子,又不留人看着的,他也不常来,家里真实是什么情况,也看不着,还是再多了解一些吧。”
栗母想着也是,王媒人说了这么多,终究王媒人也只是打听出来的,并非亲眼见着。
女儿的亲事,的确不能够如此的马虎,她真的是一高兴就昏了头。
王媒人想解释两句,栗蔚云立即的笑着道“王媒人辛苦,还请再多帮忙打听,比方安公子在修县有无亲朋,来修县做什么之类的,我心里头也好有数。”
“这还真有个消息。”
王媒人轻叹了声,挪了挪身子,靠在椅子的扶手上道“前日我从他身边那小僮的口中得知,安公子在耿州有个姐姐,上个月去世了,这次回来是去祭拜的,前日他带着小僮去了耿州,昨个天黑才回来。”
栗蔚云想到那日在茶馆前街道上瞧见安公子一身素白,走路魂不守舍,买酒后乘车便朝东而去,正是耿州的方向。
上次他来修县的时候正是上个月,应该是奔丧,这种事情断然不会信口胡说。
那为何他上次离开的时候说“出来时间太长了,再久待怕是不好瞒了”?
为姐姐奔丧还需要瞒着?
为何要跟踪她?难道他姐姐的死和原主也有关系?
她琢磨了一下,借故推诿道“既然安公子家遇丧事,提亲这样的事情万万说不得,免得适得其反。”
王媒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头觉得这事情恐怕是难办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看在栗夫人出手阔绰的份上,自己也再辛苦辛苦,反正住在隔壁院子也不用多跑腿,就是多费几句口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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