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杜延年许久不见的放松的笑容,恐怕他一年到头只笑这一次。
她看见庄晓蝶正和靳斯年一伙人说笑,若是自己没入宫,现在应该在他们一群人当中的。
正当霍成君百无聊赖的望着面前不知看了几遍排练的节目时,太皇太后带着几个长御,走进了未央宫。
这是要干什么啊?霍成君惊讶的看着太皇太后穿过表演的舞女。云霓身子一直不好,本来也不喜热闹,她同陛下的意思便是夜宴便不来了,现在竟然坐着步撵,从长乐宫来了未央宫,一路上风大的很,万一之后病情恶化可就不好了。
霍成君连忙迎了上去,想要扶着太皇太后,却被刘询抢先一步,扶上座位:“太皇太后怎么不早说一声,原本以为您不来的,这一路上风吹的冷得很,身子哪里吃得消。”
群臣也向太皇太后行礼,却被她摆摆手制止道:“不用行礼了,今天大年初一,原本身子不好不愿过来的,但现在心头上压着一件事情,若是不说的话,怕是这个年过得也不踏实。”
刘询立刻询问道:“不知太皇太后所说的是哪件事?”
霍成君紧紧地攥紧自己的衣袖,下意识的四处张望着,是自己安排的位子,金龄昀,他是坐在哪里来着,怎么现在一急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上官云霓笑了笑,招手示意长御摆出几个酒樽,说道:“陛下前几日不是查出是金少府贪污一事吗,因着后宫内务之事,所以我便揽下了,现在事情真相大白,查出不是金少府的问题,我便想着若是不能尽早还金少府一个清白,这个年我自然是过不安生了。”
群臣一听这话,均窃窃私语着。
“哦?是太皇太后查出来了,金少府是清白?”刘询看了眼金龄昀,金龄昀忙出座,向陛下和太皇太后跪下。
“这个是自然,”上官云霓不紧不慢的说道,示意陛下去看一看面前摆放的酒樽,“县官你看,这第一个酒樽便是咱们宫中一贯使用的酒樽,这第二个酒樽嘛,奇形怪状的,便是从少府中搜查出来的废旧的酒樽,而这第三个酒樽,便是金少府拿出的酒樽。县官可能看出这从中有什么不同?”
刘询比对着几个酒樽,只能从外观上辨认出第二个。
上官云霓接着说道:“后来我找专门的人,才知道我们现在用的酒樽,并非是曾经的铁制的,而是铁加以黏土和一些杂碎东西,混起来才形成,我们这些外人,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
刘询点头:“所以这便是金龄昀剩下铁料,辅以其他便宜的东西,来以次充好,从而中饱私囊,是不是?”
全场一片哗然,在座的各位老臣新官,有的是看着金龄昀长大的,知道他从小便刻苦好学,有的是新帝刚从地方选拔上来的官员,短短三四年也知道金龄昀是有名的兢兢业业,断没想到金龄昀竟做出这种事情来。
霍成君看着跪在地上的金龄昀,见他依旧云淡风轻的跪着,脸上看不出变化来。这,难道金龄昀他当真贪污?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太皇太后让后面跪着的人过来,“这是我从民间请来的擅长冶炼各式器材的能人,让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人起身只拿着第一个和第三的酒樽,侃侃而谈第二个酒樽同第三个酒樽是同一材料,二者区别与构造云云,刘询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愿多听这些内行话:“你只说金少府出的酒樽比之前的差多少钱便可。”
“回陛下的话,第三个酒樽比第一个酒樽,每只还贵一钱。”
刘询皱眉:“什么?怎会如此?”
上官云霓说道:“县官,这金少府的酒樽是非纯铁的,但正是因为如此,每只酒樽总要比之前费时多半个时辰手工固定才好,所以除非金少府强迫少府的人日夜赶工,否则怕是金少府还要搭上些钱,更别提中饱私囊了。”
刘询望着金龄昀,道:“说罢金少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龄昀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这次之所以私自做主更换材料,实在是因为长安铁厂给出的铁料太多都是不合规矩的,加之新年迫近,是在事出紧急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更换材料。至于少府中人,下官确实是自贴银两,才让少府人同宫外的人日夜赶工才完成的。”
刘询皱眉:“竟有此事?铁料如何不合格?”
金龄昀老老实实答道:“铁料大多稀软,硬度远远不如正常的铁料,用来做酒樽已是大大的难事了,陛下见着第二只酒樽便知,更别提再做锄头之类的农具,长安铁价一涨再涨,但铁具又不同米价之类能引起朝堂重视,百姓实在有苦难言。”
竟是这样!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顾玉瓒悄悄地同张彭祖说道:“喂,原来是我误会这金大人了,所以现在的意思是金大人没做错事是吗?”张彭祖皱着眉道:“以后你少管他的闲事,吃亏!”
霍显也同霍光对视,两人皆不言语。
霍成君望着直着身子答话的金龄昀和陛下的背影,心里又沉了几分。
只见刘询勃然大怒:“负责长安铁厂的是谁!”
霍云唯唯诺诺的从人群中钻出来:“陛下,陛下冤枉啊,现在各地进过来的原料产量不高,质量也不好,自然产出的铁料来没有前几年那么好,但是陛下,下官已经同……”
啪——一个酒樽投掷到霍云面前,吓得霍云面色惨白却也不敢回话,只敢偷偷地看看坐在一旁的霍光,却也无济于事。
大局已定。
出演了这么一个闹剧,联合了金龄昀和上官云霓,让顾玉瓒发现了金龄昀的漏洞来起头……
霍成君倒抽一口气,果然是他,他还是想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一样,心思缜密,设局严谨,像当年故剑情深一般,如今大着胆子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
当晚,刘询便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免了霍云的职位,并且将之前想好的计划全部发布出去,再无回旋余地。
第90章 共说此年丰(下)
陛下的戏结束了, 夜宴还没结束, 歌舞依旧, 但众人心中也有了个疙瘩,微醺的眼中都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恐。
从前的权倾朝野的神话被一个清脆的酒樽掷地的声音打破,人人都努力逃过酒精的诱惑, 似乎想看看清楚这究竟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号角, 还是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的戏语,每个人既想保持清醒, 又想能依旧沉醉, 看到桌前的那个酒樽, 就连想痛快饮酒,心里都有点打怵。
霍成君冷眼看着这一切, 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端详着面前的酒樽,不自觉的, 竟笑出了声来。
她是今天的旁观者, 她对整件事情的参与度甚至还不及顾玉瓒。
而她可是霍成君啊,是曾经每次宴会总站在最中心位置被人痛恨设计或是设计别人的霍成君,而现在, 她看着自己爱的男人正云淡风轻的看着歌舞, 似乎也太专心了点, 成为场上唯一一个一心一意的过着新年的人。
霍成君离了席,她想出去走走,她必须出去走走。
严词警告阿容不能跟上了, 霍成君努力控制着自己走的平稳些,今晚,今晚的她需要一个人清静清静。她有些不懂,自己数月来的努力,原来仅仅只是一个陪衬,自己这么多天为着自己爱人误会自己而担忧,原来他心里什么都没有,还同那个人合演了一出戏。
霍成君坐在结了冰的莲花池前,扶着面前的石柱,吹着冷风,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刘次卿,而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霍成君了。
“嫮儿?”
霍成君一惊,连忙转头,便看着刚刚风口浪尖的那个人,他皮肤晒的黝黑了许多,想必西南一定很晒,穿着绣着红色纹路的玄色深衣,从前的他常穿浅色深衣,也极少唤她“嫮儿”了,这些年都没有人这样唤她,霍成君恍惚间不晓得“嫮儿”便是喊自己,倒愣了会神。
霍成君起身:“原是金少府。”
“嫮儿……”金龄昀欲言又止,只停在离霍成君十多步远的地方,也看着结冰的湖面。
霍成君现在无话可说,她只希望一个人坐一会儿,而现在金龄昀梗在一旁,让冷风吹得脸有些生疼。
金龄昀似乎也无话可说,良久才不咸不淡道:“最近过得好吗?”
霍成君噗嗤笑出声来,带着刚刚多喝了几杯的醉意,坐在小亭横栏上,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小亭的石柱,看着不远处矗立池边的金龄昀,这么半天就憋出了这句话来吗?
霍成君笑够了,便低低头,看着自己衣袖上精致的刺绣,红色和金色混用在右袖口还绣了一个“嫮”字,许是阿容绣的。霍成君不停地盯着看这个“嫮”字,好像不识似得。过了一阵儿才朗声对金龄昀说道:“龄昀兄,从前成君当你是知己,现在依旧如此。宫中人多口杂,望龄昀兄万事小心。从前受你诸多照拂,今后成君自己会谨慎的。听说不日龄昀兄便要成婚?”
金龄昀看着明暗灯火变幻下的霍成君的脸,感觉看不真切,凭借着熟悉的闺名也唤不回曾经的熟悉感,或者说之前的相处也是建立在两人心照不宣的遮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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