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璋颤了颤身子,眸中一片猩红。
突然,他吼间上涌一股腥甜,胃里阵阵翻滚着,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陛下!”后面的人惊呼一声,上前搀扶。
漪宁怔怔看着他,却再说不出什么关怀的话来,决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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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薨逝,紧接着圣上恶疾缠身,卧床不起,朝中大事悉数落在了庆妃和雁王岑桁的手中,局面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肃王那边什么情况了?”丞相府书房内,漪宁着急地问书案前坐着的邵恪之。
邵恪之摇了摇头,不提此事,只是道:“圣上此病来势汹汹,今儿个我暗地里找了御医来问,说是要熬不住了。”
“那庆妃和雁王岂不是要有动作了?”
“为今之计,咱们只能按兵不动,雁王要做皇帝,也由得他去做。”
“你这话何意?”漪宁有些不明白。
邵恪之道:“如今皇城禁军在雁王手中,咱们如果阻拦,无异于以卵击石。以不变应万变,静待肃王归朝,方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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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圣上病危,临终之际召见了漪宁。
他躺在龙榻上,面色显得十分苍白,头发也比上次见面时白了许多,短短几日,竟显得衰老了。
看见漪宁,他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又看了看后面的人群。
元寿会意地让所有人退下,关上房门,只留下岑璋和漪宁两个。
“你说的对,朕终于还是遭报应了,我对不起阿妧,如今也是时候该去陪她了。”他声音嘶哑无力,说话时看上去十分艰难。
漪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朝中庆妃和雁王当道,我知道她们必然会对阿杨和阿栩不利,所以,提前拟好了诏书,在龙案下面的暗格里,你,你亲自取来。”
漪宁狐疑这过去取了诏书,拆开一看却面色大惊:“你要传位给岑玥?”
“他是朕的亲弟弟,父皇母后的遗腹子,皇位传给他名正言顺,对谁都好。”
“岑栩呢?”
“他天生有反骨,又自幼在塞北军营长大,杀戮太重,一朝登基为帝,必然不会是个好君王。”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当初他去塞北军营,也是你让他去的。那时候他才七岁,你让他和阿妧骨肉分离之时,可曾有半点心疼?”
岑璋沉默。
漪宁深吸一口气:“可岑玥是什么性子,每日跟邵宋四处游历,哪儿懂得朝堂之事,你让他接手这江山,可能吗?”
“江山社稷面前,他自然要舍弃自己的喜好。”
“明明你有更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是岑玥?你不想让岑栩继位,是因为他不适合,还是不敢向世人承认,你这些年一直爱着的人,其实是穆妧?”
岑璋双唇颤了颤,好一会儿才道:“这诏书,待朕离开之后,由你宣读。”
漪宁没应,只是突然看向他:“陛下,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漪宁顿了顿:“佟迎生下的那个儿子佟湛,是不是你的?”
“不是。”他回答的十分果断。
漪宁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
岑璋独自在龙榻上躺着,缓缓闭了双眼。
他的身子越来越沉重,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穆妧和漪宁两个人的容颜,交替着扰乱他的心神。
他喜欢漪宁是真的,自幼年起便有娶她为妻的心愿。早些年,她也曾娇娇软软地围着他喊“太子哥哥”,给他吃他并不喜欢的琼花软糖糕。
父皇责罚他时,她会小心翼翼为他说情;得了空闲,他会带着她去御花园里荡秋千,耳边是她铃铛般清脆的笑声。
她干净,纯洁,又那么娇媚可爱,每次看见她,他的一颗心都跟着柔软了。
他知道,父皇母后有意待阿宁长大之后,将其许配给自己,所以他欢喜,期待,甚至长大后多少次午夜梦回时难以入眠,唯盼着这一天能快些到来。
可渐渐的他却发现,在她眼中他只是哥哥,再无其他。而另一个人,却总时不时从她口中被提及,每次提到那个人,他能看到她眼底的崇拜与欢喜。
他曾经害怕过,彷徨过,直到多年前她曾经亲口跟他说,她想嫁给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这个太子,而是邵恪之。
那时候他就明白,他和邵恪之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可那又怎样呢,他是太子,将来的帝王,他想要什么得不到?邵恪之不过是个卑微的臣子,又凭什么与他争?
所以他渐渐学会把那份爱藏在心底,不再让任何人发现。
他表面上把她当成妹妹,祝福着她和邵恪之以后的日子,甚至跟随父皇母后的意思,娶了穆妧。
因为他知道,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他不能让父皇母后失望,所以他与穆妧保持着鹣鲽情深,如胶似漆的样子。他开始专注朝政,抛开男女私情。
只是不得不承认,穆妧也是那样优秀的女子,总让他情不自禁。
她端庄优雅,知书达理,每每与她相处,他总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些年,他是真心把她当妻子对待的。
只是他没料到,他想立漪宁为后之事,会让她那么耿耿于怀,自此疏远自己。
最后漪宁嫁给了邵恪之,而她,也离他越来越远。
那段日子他总是很烦躁,多少次他放下帝王的颜面亲自去椒房殿找她,她都避而不见。他气恼,愤怒,却无能为力。
这些年他的确做了很多蠢事,宠幸庆茹,处处给她难堪,他以为这样她至少不会再对自己不理不睬。可惜事与愿违,他的行为反而将她越推越远了。
那日冷宫中她临走前那道充满恨意的目光,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前所未有的心痛撕扯的他简直不能呼吸。也直到那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他竟是那样在意她的离开,更在意她心底对自己根深蒂固的仇恨。
她的死,他难辞其咎。
这段日子午夜梦回之际,他总会梦到东宫里与她携手的那段岁月,可每当梦醒,面对的却只是冰凉的寝宫,还有记忆中那具早没了温度的躯体。
他在痛苦和悔恨中挣扎,渐渐的有些身心俱疲。
他突然间觉得很累,这么多年的折磨,终究不过一段孽缘。
他这一生,真心爱过的不过两个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终成妒;另一个,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迷了心智,不懂得好生珍惜……
“阿妧,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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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宁刚离开承乾殿,便听到了丧钟敲起的声音。
沉闷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在耳边回荡,她举目望向天面一抹残阳,心里的恨突然便消散了许多。
犹记得三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她被车马送入皇宫,命运从此变得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过去,岑伯父没了,皇祖母没了,到如今,穆妧和岑璋也去了。
这个伴她成长的富丽宫廷,第一次让她觉得寒凉入骨。
思绪回转,冰冷的利剑陡然架在她的颈项,她闭了闭眼,没有回头。
庆妃穿着藕荷色束腰宫装,珠环翠绕,优雅高贵,目光看向她时带着一抹得意:“长公主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吧。”
漪宁抬眸扫了眼拿刀架着自己的侍卫,默不作声。
庆妃道:“陛下早就藏了遗诏,如今临崩前传你入宫,想来那遗诏正是在长公主手中吧,你交出来,本宫也不会为难长公主的。”
漪宁淡淡看向她,沉默须臾,缓缓将那道遗诏递了上去,什么话也没说。
庆妃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挑:“长公主果然很识抬举,来人,护送长公主回丞相府,好生保护丞相和公主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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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丞相府,邵恪之亲自迎在大门外,看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带她回了书房,才问起宫里的情况,漪宁也一一交代了。
邵恪之点头:“幸好你没跟庆妃来硬的。”
“如今咱们处于弱势,我自然记得你的话,以不变应万变,只是,那道遗诏给了庆妃,只怕要被她篡改了。”
邵恪之握着她的手:“如果不出所料,肃王再有几日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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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三,辛元帝岑璋驾崩,传位于雁王岑桁。
六月初六,登基大典举行当日,肃王岑栩率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与丞相邵恪之里应外合,短短两个时辰便攻破城池,率军进入皇城,大杀四方,直接割下新帝首级,血溅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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