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三做事也太糙了,就这么将武铮往床上一放,居然没给他盖被子,也没给他脱外衫。
而且,由于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武铮身上发热,因此额上冒了不少汗珠,身上想必也湿了不少。
这么裹着湿衣服睡一觉,就算他体格强悍不会生病,也必定睡得极不舒坦。
她从袖中拿出帕子来,俯身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又想着到底先给他脱了外衫,免得黏糊糊的不舒服,那么……得先去关门。
于是她又连忙转身去门口。
可巧,这时候纪嬷嬷领着三个小丫鬟过来了,一个捧着一盆清水,一个捧着帕子,还有一个则端着一碗醒酒汤,恰恰是齐备了。贺龄音舒心一笑,赶紧让丫鬟们把东西端进去。
纪嬷嬷问:“小姐,需要嬷嬷帮忙吗?”
贺龄音淡笑摇头:“不必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将他叫醒,喂他喝了醒酒汤,也就让他继续睡去。”
“好。”纪嬷嬷瞧着自家小姐越发有了“主母”的气势,颇感安慰地笑了。
当初离开北疆时,她万般担心娇生惯养的小姐留在北疆吃苦受累,此次再见小姐,才发觉她竟比在家更白嫩更精神了,显然在北疆过得很是不错。而且小姐这会儿说起姑爷的语气,真真跟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无异了,她可总算放心了。
纪嬷嬷带着小丫鬟们离开后,贺龄音返身进屋,将房门关紧,把窗子也半掩起来,将干净帕子浸过清水拧干,给武铮擦净了脸上的汗。
又去房间角落处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这是她与武铮带回贺府的换洗衣物,和武铮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对他的东西她也算了若指掌了,因此很快就将他的寝衣找了一身出来,挂去了床边的架子上。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沉睡中的武铮,思忖着如何叫醒他。
秋日暖阳在屋外绽着暖光,院中的竹叶唰唰作响,将暖光切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半阖的窗子漏进来了一些,屋子里半明半暗,武铮那棱角分明的脸却是看得极清楚的。
他确实是好看的。
冒出这个想法后,贺龄音忽地惊醒,拍了拍脑袋,便连声唤道:“铮哥——武铮——”
给昏睡中的他喂药、换衣她可做不来,只能叫醒他了。
在她的连声呼唤下,醉酒昏睡的武铮缓缓睁开了眼睛。
贺龄音松了一口气,揶揄一笑:“我以为你不能喝酒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缘故,原来只是容易喝醉睡觉。你先起来,喝了醒酒汤换一身干净衣裳再睡。醒酒汤、寝衣和清水我都给你备好了——”
她话音未落,武铮便朝她伸出了手,懒懒道:“媳妇儿,拉我起来。”
贺龄音:???
“我拉不动……”她软软道,同时不由得奇怪,此刻的武铮实在有点奇怪,怎么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还来不及思索出什么缘由,武铮忽地握住她手腕,上身一弹而起,同时把她往怀里一拉,将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贺龄音:!!!
“你、你放开……”她心跳如雷却又动弹不得,武铮的一身酒气萦在她周围,令她也有些微晕。
“武铮,你放开我。”
她板起脸来,早知他借酒耍无赖,她就不管他了。
武铮却没有放,反而靠上她肩膀,呼吸间都是醇酒的味道:“你瞧,这不就拉起来了……”
贺龄音感觉到他是有些不对劲了:“武铮,你喝醉了?”
武铮好像没听到,只在她脖子处不断用脑袋蹭啊蹭:“好香……媳妇你好香……香喷喷的……”
活像一只粘人的小狗儿。
贺龄音确定他真是醉了,武铮这人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不至于故意轻薄她,更不会装成这等傻样——堂堂震北大将军肯定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此处,她叹了一声,轻声与他商量:“铮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端醒酒汤来给你喝。”
武铮却一把将她抱得更紧,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不许走!抱抱我……”
贺龄音顿时有如被一道天雷劈过,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武铮撒娇的语气,简直、简直……简直叫她无法形容。
然而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当然,并没有抱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走,我只是给你端醒酒汤过来。你喝了醒酒汤,换一身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到晚膳时分我会来叫你。”她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好像面对的不是武铮,而是一个孩子。
“不喝!”武铮昂起头拒绝,又将头靠回贺龄音的肩膀,乖声道,“换衣服,身上不舒服……”
“好好好,那你放开我,先换衣服。寝衣就挂在床边。”贺龄音说完,便想脱出他的怀抱,可是他一点松动的意思也没有。
反而吐出两个字,似在撒娇又似不容抗拒:“你来。”
贺龄音:“……”
看来是醉狠了。
她实在忍不住低声抱怨:“不能喝酒不会拒绝?偏要喝成这样。”
她以为醉了的武铮是听不明白的,谁知他却委屈道:“那我哪敢啊,毕竟是岳父大人啊……”
贺龄音一凛:“武铮!你到底醉没醉!”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武铮空出一只手,握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看我的样子,像醉了吗?”
贺龄音:“像、很像。”
眼神都不清明了,何况醉了的人最爱说自己没醉,分明就是醉了。
武铮眼睛一闭,又倒在她身上,万分依赖的搂着她,打了个酒嗝儿:“好媳妇,给我脱衣服吧,很不舒服……好难受……”
醉酒后的武铮此刻就像个任性的孩子,贺龄音实在头疼不已,她想撂下他就跑,可是却被他紧紧束着,况且,她听着他说“不舒服”,也有些不忍心。
汗湿的衣服粘着身体,肯定是不舒服的。
她叹息一声,慢慢伸出手去,解他胸前的衣襟。反正也看过几次了,再多看一次也无妨。
感觉到她在帮自己脱衣服,武铮放松了一些,却仍将她圈在自己臂弯里,一捞就能捞入胸口的距离。
“弯一下手,来,把袖子脱了。”贺龄音活像突然养了个儿子。
好在秋天穿得不多,两件上衣很快就卸掉了。
贺龄音与他是对坐,正好看到他胸口那三道未消的浅白伤痕,也知他背上还有三道挨了棍子的痕迹,一时情不自禁地摸上一道浅白伤痕:“当初这里弄伤的时候,痛吗?”
她知道武铮一定又会说:不痛,一点也不痛。
可是这次她猜错了,喝醉了的武铮格外实诚,他一把拥住她,将头抵在她精致的锁骨处,低声道:“当然疼,好疼……”
贺龄音一震,她好像蓦地明白了武铮喝醉了会变得宛若孩童的原因。
因为清醒时,他是大将军,他接受的教育和他一贯的性格不允许他露出一点软弱。可是他不是从出生就这般坚强的,每个人都有疼了就会哭的时候,可是那时候的他因为要被培养成大将军,所以一切的软弱都被硬生生压住了,于是,会叫疼的便只有喝醉了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她心口软成一片,不由自主地抚上武铮的脑袋。
武铮看着是个糙人,但是头发并不糙,反而又顺又软,摸着的感觉就像奶狗。
她忽地又记起来,昨天给他背部上药的时候,那会儿清醒着的他,也向自己示弱叫疼了。
她不由得抿起嘴,防止嘴角上翘得更欢快。
原来于武铮来说,她竟然是可以依赖可以示弱的存在。
贺龄音给武铮换了上衣,实在下不了手给他换亵裤,因此也就作罢。而后还想给他端醒酒汤来,武铮却是怎么也不肯喝,说他困了想睡觉。
贺龄音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你睡吧,晚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她想起身离去,可是武铮却像只粘人的大狗似的不肯松手,反而将她扑倒在床,蹭着她的脖颈,撒娇道:“陪我睡觉。”
贺龄音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想推他又推不开,无奈妥协:“那你也别压着我睡啊……”
武铮一听,便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圈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安宁地哄道:“睡吧,乖媳妇,睡吧……”
贺龄音:???
怎么身份又掉换了?分明应该是她哄着“傻儿子”睡觉才是。
此时,外头宁静得只剩微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屋子里只有她短促的呼吸声夹杂着武铮绵长的呼吸声。
实在是一个很宁静的下午。
贺龄音忽然也不想再动弹,武铮这一身酒气闻了这么半晌居然也闻惯了,那就……陪他睡会儿吧。
*
这一觉睡得很沉。
纪嬷嬷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贺龄音才猛地惊醒。她在武铮的怀里一动,武铮也便睁开了眼睛。
睡了起码有一个半时辰,他的酒气醒了一大半,忙松开手坐起来。
贺龄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意识到自己发酒疯了,心里不由得哂笑他一声,不过却没去揶揄他,只对门外的纪嬷嬷道:“嬷嬷,我们马上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