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惨,他成亲三个月了,都没见到自个媳妇的脸。
成亲那晚,分明只差临门挑盖头那一下,硬是被皇上召进了宫,八百里加急的密件往他手上一放,这什么儿女私情、温香暖玉都得靠边站了。
回了北疆之后,兄弟们听说他回铎都一趟,居然被皇上分配了一个媳妇儿,羡慕的同时又提醒他,他的媳妇儿的父亲是九卿之一的太常下面的属官太乐,母亲是书香门第,出身也是挺不错的,求亲的人应该踏破门槛才是,怎么十八岁了还没嫁人,这实在不合常理了,八成是个丑八怪,所以才没人要。
被他们这么一说,他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娶了个丑八怪的事实了。
反正他也二十六七了,早就到了应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以前只顾着守边疆,哪里考虑过女人,好歹皇上还惦记着他的终身大事,他哪能不识抬举推拒圣恩呢,有了媳妇就不错了,还挑啥。
这时候,他已经摸出来了,这姑娘的脚腕虽然肿起来了,但是没伤到骨骼,只是脱臼了。
比骨头断了更好处理。
他瞧着这会儿她正在听自己说话,一时没将注意力放在脚腕上,因此不动声色地把准了位置,突然这么一拧,“咔”地一声便给她拧正了。
贺龄音猝不及防,啊呀地大叫了一声。
“你只是脱臼,我给你掰正了,”武铮给她穿上鞋袜,“有没有感觉好多了?”
贺龄音动了动脚腕,的确好多了。
“多谢英雄。”她咬着唇道谢。
武铮转过身去,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来:“好了,我背你去找个山洞。晚上露天旷野的,最容易招惹上野兽了。”
脚腕虽掰正了,但一时半会儿走不得路,贺龄音也不再忸怩,轻轻地伏了上去。
贺龄音柔弱削瘦,武铮像背了一团棉花,毫不费力。
很快,便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
武铮将贺龄音放下,让她靠在里边坐,然后在附近捡了一些柴火,用随身携带的火石很快就燃起了一堆火,看得出极有在山野过夜的经验。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贺龄音对面坐下,两人隔着火堆,他问道:“看起来,你应该是外地人吧?你们的车队怎么会往这边来?这边因为有鬼雾林的存在,方圆十里本地人就不会接近了,因此劫匪也特别多,专门抢劫那些误入到鬼雾林附近的人,抢了东西后把那些人赶入鬼雾林,连杀人收尸这一步都省了。”
贺龄音这会儿对武铮已经较为信任了,便实话实说:“我夫君是北疆之人,他给了我一份路线图,叫我循着路线图去找他。”
说完,她忽然打了个寒颤,这鬼雾林既在北疆如此出名,那她的夫君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故意将路线引向这里,难道……
竟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武铮显然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唾了一口:“路线图给我看看,我看到底是你们走错了,还是真的被龟孙子算计了!”
事到如今,贺龄音不再迟疑,连忙从怀里拿出路线图来。
武铮还在那恨恨道:“如果真是对自己媳妇下手的龟孙子,那可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看到贺龄音递过来的图,他的话戛然而止。
那露出一角的字,怎么……有点眼熟?
第3章 将军新妇
看着看着,武铮脸色一变。
这……这这这不是他的字嘛!
他接过来,连忙打开看,只消一眼他就确定了——
这的确是他亲手绘制的路线图。
约莫三个多月前,他大胜蛮夷中最难缠的赫连部落,打得他们的部落首领赫连敬亲自议和,皇上左晟大喜,特召他回铎都受赏。也就是在铎都的庆功宴上,皇上突然提起他老大不小了还没个枕边人,所以就将太乐之女许给了他。
宴会后,皇上余兴未消,拉着他去御花园赏花,还说过段时间预备御驾亲临北疆,亲自犒赏北疆将士。因这一句话,他不得不花了一晚上给皇上绘制了一条最详细、最稳妥的去北疆的路线图。
后来,他便暂时留在铎都准备自己的婚事,结果他连媳妇的脸都没见着,便又被其他部落进犯边境之事给拉回了北疆。
一回北疆,他就专心扑在正事上了。直到前些时候,他突然收到从铎都传来的加急口谕,皇上说他已命太乐之女贺龄音携赐婚圣旨与路线图前往北疆随军,因贺氏女娇贵,又携了大量物什,因此只能徐徐赶路,要稍待一些时日才能抵达,命他随时做好接亲准备。
等等,这么说来——
武铮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子。
她就是贺龄音?
他的媳妇儿?
知道了这一点,武铮莫名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都不一样了。
作为武将,他最分得清各项界限,尤其分得清自己人、敌人、其他人。贺龄音既然是他媳妇,便立刻被他从其他人中划归成了自己人。
先前,他只把贺龄音当成遭到劫匪的百姓,虽然她长得娇娇美美的,但他作为有妇之夫,对别人可一点心思也没有,连她的脸都没仔细瞅,只是一扫而过。
如今,知道了她是自己媳妇,他就不由得细细看去。
这才方觉,他媳妇儿可太好看了吧!
脸小得不敌他巴掌大,皮肤白得发亮,莹润、细腻得如同上等白玉,眼睛又大又媚,这会儿红红的噙着水光,看着就叫人心疼,鼻梁秀挺,小嘴微翘……
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
武铮看得入了迷。
之前她一再怀疑自己的身份不肯相信他时,他还嫌她婆婆妈妈,如今他只觉得他媳妇儿可真聪明谨慎。
之前觉得她不经逗又胆小,如今他只觉得姑娘家自然是胆小的,又不是他营地里的那些女将,况且她吓到眼红红的样子可真可爱。
之前觉得她笨拙娇气,居然在马车里都能扭伤自己的脚,如今只觉得她那是理所应当的娇贵,大不了他以后更加好生保护她就是。
甚至于之前嫌她执着于男女授受不清的繁文缛节,现下他也只觉得他媳妇儿果真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就是有教养。
至于她最后为了活命而妥协,他也甚是宽慰,他媳妇儿分得清轻重缓急,是个心有大智的女子,跟愚忠礼数的人不一样。
还有,他媳妇儿可真软真香啊,他抱她跳出马车时,给她摸骨正骨时,背她找山洞时,都能感觉出来,她浑身软乎乎的,脚踝都是软的,腰也好细……还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馨香,他从未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武铮盯着贺龄音目不转睛地看,忽地惊醒:“额头怎么回事?”
之前没好好看她的脸,这会儿好好打量才发现,她额头好像有一处肿了起来,泛着淡淡的红。
武铮立刻心疼了,情不自禁地绕到她身边,伸手去探她伤口。
“武英雄,请你自重!”贺龄音蓦地往后缩,背脊贴上了湿哒哒的岩壁。
从方才武铮看自己的眼神变了之后,她就立刻警觉了,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山洞,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伤了腿脚,简直是对方的板上鱼肉。
贺龄音忍着莫大的恐惧,一边暗骂自己轻易相信别人,一边厉声喝道:“你可知道我的夫君是谁?!我告诉你,我的夫君是威震天下的震北大将军武铮!你若将我安然无恙地救出去,他必定对你重金酬谢,而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她忽然自嘲一笑,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算了,我在你面前虚张声势做什么。你既已知道我夫君想害我性命,我还借他的声名狐假虎威,简直无异于掩耳盗铃。我很可笑吧,很可悲吧。”
“哎,你不要哭!不是,其实——”武铮急了,他一个粗老爷们,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眼前的柔弱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掉下的眼泪像一颗颗珍珠似的,看得他好生心疼。
“其实,我也是不得已才嫁给他的。”贺龄音咬着唇,目光突然充满了厌恶,“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一个残忍嗜血、牛头怪脸的老莽夫。”
武铮懵了:???
贺龄音苦笑自嘲:“我父亲因去年升了太乐,年底时主持过年宫乐称了皇上的意,叫皇上看重了三分。就因这几分看重,皇上记住了他还有个十八未嫁的女儿,之后便将他女儿许给了一直驻守北疆的震北大将军。这件婚事对我们贺家来说实属高攀,但没人羡慕我,因为铎都贵女们没有谁想嫁给武铮的。若叫我自己选,便是终身不嫁,我也不嫁给他。但是,天威之下,岂有不从……”
武铮双眉直抖。
他这么些年几乎不怎么回铎都,每次回去也只是住上几天,所以根本不知道铎都的人怎么议论他,原来他、他在铎都的口碑这么差吗?
又听贺龄音道:“听说武铮为霸一方、作威作福,众人敢怒不敢言。”
武铮:“是、是吗?”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
贺龄音:“而且特别残忍,喜欢虐杀别人取乐。”
武铮:“啊?”
他哪有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