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得走,便平蹲在她床前看着她,时不时又给她换一次帕子。
此刻,一股难以描述的宁静慢慢涌上武铮心头。
好像只要这么看着她,就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忽地传入了武铮的耳朵里。
必须走了。
武铮取下帕子重新挂好,将用过的水倒入角落的盆栽内,快速将屋子恢复原状后,旋身准备离去。却又在离开之前,鬼使神差地拿出了藏在怀里的《乐谱广集》,塞入了她的枕头下……
丫鬟蕊儿走进来时,丝毫没发现屋子里的异样,她是来提醒贺龄音起床的。
老爷和夫人离去前叮嘱她,一定要看着小姐按时吃药、吃饭。
她来到床边,轻声将贺龄音唤醒:“小姐,先起床吃点东西吧……”
贺龄音嘤咛一声,缓缓转醒。
睡了这一觉,她感觉身子比之前好了很多,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蕊儿道:“才午时。”
“这会儿去武府还来得及。”贺龄音撑着还有些虚软的身子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蕊儿,你去找贺叔,让他给我安排去武府的马车。”
这些天她和武芫成了挺不错的好友,早就答应过武芫要去参加她的成亲礼的,之前实在是不舒服,路都走不动,才没办法去家人同去,这会儿感觉好多了,她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蕊儿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小姐……”
贺龄音摇摇头,打断她:“我没事,已经好多了。你快去吧。”
蕊儿见她目光坚决,知道没法劝阻,只得应了,关门出去。
贺龄音则准备起来换衣服。
下床的时候枕头被她带了一下,露出了下面的书。
她一怔,她什么时候把书放到枕头下了?
连忙拿起来看。
看到《乐谱广集》那四个字,她全身一僵。
看到梦寐已久的书的喜悦一刹那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冲刷干净。
她可以无比确定,她一直在找寻这本书却一直没寻到,所以这本书不可能是她自己放在枕头下的。
然而这书也不可能自己凭空出现……
唯一的解释便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这么一想,她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面色顿白。
冷静,冷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顿时闪过一个猜测。
这些天,她从未接触过别的不熟识之人,除了武家兄妹。
武芫今天成亲,不可能来她这里,就算要来也没必要偷偷摸摸。
而武铮……
那天他突然给自己塞桃花酥,她当下虽然愣住了,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但是回去的路上深深一思量,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献殷勤代表什么?这武铮……约莫是对她有意。
然而,若是她误会了武铮的意思,那这样的自作多情则太失脸面。于是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桃花酥给了蕊儿和下面的丫鬟。
后来,武铮没再接近她,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因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赧。
而今天突然多出来的一本书,让她不由得又想起这个猜测。
只有武铮那样又有权势又有武功的大将军,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孤本,并轻松躲过贺府的守卫进她的房间……
正在她沉思之时,蕊儿忽然开门进来。
她连忙将《乐谱广集》重新塞回枕头下。
蕊儿道:“小姐,贺叔已经安排好马车了,蕊儿给你打水来梳洗吧。”
贺龄音压下心头的惴惴不安,面色不自然:“嗯。”
蕊儿便去洗脸架拿银盆和帕子,忽的惊道:“怎么盆和帕子都是湿的?”
贺龄音心头一跳,忙支吾道:“我、我醒来过一次,自己打水洗过脸。”
“小姐,这种事情怎么不叫蕊儿来伺候呢?”蕊儿狐疑着,将帕子放入盆中,准备去打水。
贺龄音眼神飘忽:“起来后,左右找不到你……”
蕊儿顿时心虚:“……对不起小姐,蕊儿下次再也不偷懒了。”
贺龄音摇头:“没事,你去打水吧。”
看着蕊儿出去,贺龄音才吁出一口气,有人进过她房间这件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的清誉就毁了。
这么想着,她眉头一蹙,对武铮的印象顿时跌入谷底。
这下,她更要去武府不可了。
*
四皇子迎娶的队伍会来晚上的吉时来到武家,此时武家还在进行送亲宴,热闹非凡。
贺龄音交了贺礼,便去到贺家所在桌席,与家人汇合。
林柔见她带病出现,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正准备说话,贺龄音截住了母亲的话,笑道:“娘,我没事,现在身体舒服多了。”
她既已来了,林柔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
他们贺家与武家本无交集,与四皇子更攀不上关系,这次武家送来帖子,全因为贺龄音与武芫近来交好,这孩子重感情,既是交好的朋友,肯定是拖着病体也要来的。
贺龄音挨着母亲坐下,正想着如何掩人耳目地去与武家兄妹见一面,便有一个嬷嬷上前,说武芫请她去后院一聚。
“好。”贺龄音马上点头,站起来随嬷嬷去往后院。
武芫正在闺房梳妆,她最好的两个闺友——骄阳郡主傅亭蕉和江府小姐江仪正在与她顽笑。
因武芫的缘故,贺龄音见过她们两面,不过每次都是匆匆,因此没有太多交情。
她进来,见过骄阳郡主,与江家小姐也相互行了点头礼,才看向武芫。
“恭喜你阿芫,祝你与四皇子殿下永结同心白头携老。”贺龄音真诚地笑。
虽是俗套的祝福语,却是她的真心。
“谢谢贺姐姐!”武芫高兴极了。
贺龄音在屋子里与三个姑娘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才出到院子里,便果不其然地见到了武铮。
来之前她就想,若她的猜测不是自作多情,武铮肯定会来见她的。
她顿住脚步,向武铮行了一礼,还是那句话:“小女见过大将军。”
武铮道:“哎,都说了你不用对我那么生疏……”
贺龄音盈盈一笑,缓声道:“谢谢大将军的书……”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武铮的神色。
关于进过她闺房的人,武铮有着最大的嫌疑,但那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她不能以推测便给人定罪。
于是,她故意含糊地试探。
若武铮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那多半是他所为。若武铮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可能便是个误会。
总之,人的第一反应很能体现他的真实想法。
然而,她没料到的是,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迎来的却是武铮尤为诚恳、尤为歉疚的一句:“对不起!”
她愣住。
顿时明了,进入她闺房的人的确是武铮。
但是,堂堂震北大将军竟然向她说……对不起?
她其实只是想确定哪个人是不是武铮而已,便是知道了是他,她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可能质问他的。质问震北大将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还会搭上自己的清誉。
武铮应该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地进入她的闺房的,怎么这会儿竟向她道歉?
她迟迟不说话,武铮急了。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显得有些笨拙:“我、那个……因为……哎,不对!”
武铮挫败地深吸一口气,慢慢组织自己心里的想法,才再度开口:“之前,我不该进入你房间的,对不起。”
“早上,我见你没来,不知道你出什么事了,所以忍不住去贺府找你。我偷偷蹲在墙头上,看到你好像不舒服,睡着了,当时就鬼迷心窍了,就跳入了你的房间……”他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了贺龄音一眼,见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有些黯然,她一定是生气了。
他打小混在军营里,对男女之防没有太多意识,回头一想才觉得不妥,要是他偷入贺龄音的闺房之事让人知道了,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他倒是不打紧,贺龄音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那就惨了。
想到这一点后,他当下就给自己甩了一巴掌。
留下《乐谱广集》那本书也是一时昏头的做法。他回去的路上一想,贺龄音起床发现一本不可能出现的书出现在她的枕头底下,她该多害怕啊。于是他立刻返身,想把书拿回来,可是贺龄音已经醒了……
为了不叫她害怕,他本就想主动承认的,却没想到她先出言试探,他一时更是肠子悔青了。
“你放心,我保证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见你烧得厉害,所以给你用凉帕子降了降温,之后我就走了。”他不抱希望地解释。
除了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外,他真的一根手指也没乱动,哪怕那张蜜桃似的粉面近在眼前,他也没舍得轻薄半分。
贺龄音抿着嘴不说话,武铮舔了舔干涸的唇:“你身子好点了吗?”
此时实在有些尴尬,贺龄音仍在沉默,想着他话中的真假。
话说回来,便是真的又如何?偷闯姑娘家的闺房怎么说也是无耻行径,贺龄音一时无法大方原谅,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