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之前说过西南军所谓议和,朕要思虑几日,如今朕已思虑好了。”垂帘微晃,女帝的神情在垂帘之后愈发让人看不透彻,“朕同意议和,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我大楚子民惨遭外族的屠戮虐杀!”
真是说的冠冕堂皇,这个时候,陈善都死了,傻子都知道陈善一死西南军就少了主心骨,西南军是好兵,如此好的兵怎能便宜外人?议和了,还真是厉害!这个时候议和同捡漏有什么分别?
群臣俯首,神情感慨激动高呼:“陛下圣明!”
“虽然立下议和书的陈善已遭不测,但大楚与西南议和还当以此议和书为准。”
“朕本属意之后分他为西南王……”当然这个西南王同当年的西南侯不一样,没有兵权。只是没有兵权的陈善也是可怕的,不过如今这个可怕的敌人已经死了。
“陈善虽死,朕还是决定依旧律封赏……”
朝堂之上微不可闻的响起了几道抽气声。
按大楚律,这西南王应当落到陈善之子的头上,可陈善没有子嗣。没有子嗣这位子就要落到兄弟头上,陈善倒是还剩下一个兄弟——陈礼。
所以西南王就要落到陈礼头上了。封杀害陈善的陈礼为西南王?这西南旧部会服?陈礼被封西南王之后会不大肆捕杀西南旧部?
这还真是热闹了!
早朝结束,三三两两的朝臣向殿外走去。
“看来还是我大楚国祚昌盛啊!”王老太爷唏嘘道,“谁知道陈善怎么突然死了呢?崔远道,你知道么?”
正与裴行庭说话的崔远道停了下来,看着他道:“我家小九当时也在场,你若是想听,等他归京之后可以让他亲自说给你听。”
王老太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裴行庭却笑着摇了摇头,眼见周围官员渐行渐远,只剩他们几个之后,才开口道:“王司徒,难道不应该是万幸陈善突然死了么?”
王老太爷挑眉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中却隐隐有几分得色。
这几日有几城的大通钱庄库房起火,被发现库房的真金白银换成了木质的假货,真实账册也被翻了出来,这一举立刻引得不少放贷的大族拿着票据前来取钱。
一开始大通钱庄还撑得住,后来随着取钱的越来越多,终于撑不住开始倒账,眼看大通钱庄就要倒了,持大通钱庄票据的百姓开始惶惶不安时,是恒通钱庄出面花了大钱抹平了账面接手了大通钱庄。
虽是一时花了大钱,但大通钱庄经营百年的财力人脉都在他手上,并了大通钱庄的恒通钱庄这些钱财迟早能赚回来。而且因着这一次吞并之举,来恒通钱庄存钱换取票据的百姓比以往多了不少,长此以往,钱庄这条生意恒通钱庄迟早会成他王氏的独一份。
手握金山便是如此了吧!
他们恒通钱庄是胜者,大通钱庄就是败者了,原本想效仿昔年吕不韦奇货可居之举,不惜铤而走险,哪知道陈善居然失败了。
富贵险中求,自然也要有失败的准备。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赌嘛!自然有输有赢,能输能赢还要看天意!不过他们有个与天关系不错的大天师在,自然要多几分赢面。
除却大通钱庄,还有那个什么小福子的事,陛下应该也已经知晓了陈善在下一盘大棋,一盘向死而生的大棋,虽然此时没有机会看到这盘棋的全貌了,但从隐隐所窥到的一些来看,这盘棋不简单,很是精妙。
只是恐怕连陈善都没想到他自己会死。他这一死,这盘局自然要乱了。
那个女孩子居然真的杀了陈善?王老太爷想到这里,就连耳畔裴行庭与崔远道的谈话都听的心不在焉了起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么?真是装模作样的,王老太爷心道,眼中却闪出一丝忧色:事情或许还没有结束。
杀人,尤其杀的是陈善,这不是一件易事,但相比这件事而言,如何“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才是难事。
第1047章 启幕
西南军对于陈善生前安排的议和并没有什么异议,也没有要推翻这份议和的意思,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那么并入大楚军中,由大楚军直接领导赶往边疆御敌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黄少将军,”幕僚掀帘走入帐内,将一叠厚厚的文册放到了案几之上,帐内几个身着甲胄、整装待发模样的将帅皆转过身来看着他。
“人数钦点完了吗?”黄少将军看着他开口问道。
幕僚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了,只是……”
还有只是?几个将帅的脸色当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出发在即,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
“只是什么?”黄少将军看了眼众人的脸色,问道。
有什么事还是当场问清楚的好,免得出发了也心绪难安。
幕僚道:“西南军未作任何抵抗,自愿并入军中,却有十几人以年迈、体伤等缘由选择退役了。”他说着顿了顿,又道,“其中有三个昔时西南军的老将,还有其余十人的西南军中好手,据说都是陈善活着时最信任的手下。”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西南旧部,而且是在陈善最亲近的旧部。这样亲近的旧部不会因为陈善的生死而改变他们的效忠与信仰。
这件事可大可小,或许是因为陈善死了,这些人不愿再受他人领导而选择退役,也或许他们还要做些别的事情。只是此时,外头拔营的号角声已经吹响了,他们不能再逗留了。
众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看着众人的脸色,即便是即将离开,黄少将军还是问了一句:“陈善的尸首运入西南军中后,这些西南旧部……他们做了些什么?”
“找了仵作验尸,据说是个极其厉害的仵作,陈善生前十分信任的一个。”幕僚说道,“验出来的结果与小崔大人说的完全吻合。”
听闻这一句,营中将帅们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发现大家都在做同一件事时,又忍不住笑了。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紧张从何而来,只是方才那一刻,心都提起来了。
“拔营吧!”黄少将军略一沉吟之后便开口了,虽然隔着帐蔓看不见什么,他还是朝西南军营的方向望了一眼,之后才道,“余下的事情不归我们管了。”
速速前往边疆,抵御异族入侵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
即便是并入了大楚军,却还是能从其中一眼望出哪些是西南军哪些是楚军,那些身上系着白布的就是西南军。陈善一死,全军齐哀,那一晚西南军中哭声不断。即便他们即将赴向新的战场,可这些西南军却仍用这种方法来表示自己对于这位自己曾经的主帅所拥有的尊敬。
这种事情,大楚将帅们当然不会阻止。
不阻止不仅仅是他们,还有那些西南旧部。
营帐被一个一个的收了起来,最正中的那一个却自始至终没有什么人去收落,看着外头渐渐离开的西南军,这座营帐中有人微微蹙眉。
“不阻止他们吗?”
“不必了,让他们去吧!侯爷死了,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还记得侯爷的好便够了!”坐在最正中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将说道,他身上仍然穿着西南军的战袍,不知是来不及换下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这是十个或年迈或体伤退役的西南将帅口中的阻止与大楚将帅的阻止显然不是同一件事。
侯爷的尸身清楚的显示了侯爷是先中毒,中毒不解之后,才被人捅了要害身亡的。
桌上摆着一盆冒着黑烟的花草,花草旁放着一柄匕首,那个崔氏子弟将侯爷的尸首送回来时连碰都没碰过,这柄匕首就插在尸首之上。
毒是这个毒,匕首也是这把匕首。仵作检验过,完全吻合。
花草是陈礼送来的,那一日他们亲眼所见,匕首也是陈礼贴身的匕首,他们往日里见过不知多少回了,更遑论他们之中的那十个军中好手所见的侯爷生前最后一面确实是同陈礼在一起的,但谁也没想到侯爷会死在没甚用处的陈礼手上
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无从抵赖,而陈礼的反应也应对了此事,发现崔氏子弟将侯爷的尸首运回来之后便连夜逃往西南府了。
看样子是要去接任那个大楚女帝新封的西南王了。
“杀陈礼是侯爷生前要做的事情,侯爷没有做完的事,将由我们来做!”那老将说道,“另外,侯爷生前留下过一条密令……一条侯爷不死不启的密令!”
那老将说话间肃穆,带着悲恸与狠戾开口道:“诸位听令!”
营中的十几人当即便跪了下来。
那老将却并没有立刻说出密令的内容,只是转身将那张案几推开,掀开帐内铺的厚厚的绒毯,露出一块四方的石板,老将搬开石板,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营帐之下居然有密室,但营中的十几人谁也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
并不算大的密室之中整整齐齐的摆着二十多只巨大的木箱。
木箱被打开,叠放齐整的金条将昏暗的密室映的多了几分难言的奢靡。
自古金帛动人心,但这十几人却没有一人目露贪婪之色。他们是侯爷最忠义的部下,不论侯爷生死,只要是侯爷的命令,他们都会不计一切的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