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珣看她发呆,以为她不认同他说的话,气鼓鼓地重复了一遍:“二哥人真的很好的,从前每次回京都会给我带礼物,就算后来脾气不怎么好了……也不是,也不算脾气不好吧,就是不怎么和人往来了,但也只是不怎么搭理我,并不凶我的。”
他想了想,补了句:“除了坚决不让我习武,别的事也不为难我。”
坚决不让他习武?
楚怀婵怔愣了好一会儿。
他又掰着手指数,兴冲冲地同她道:“二嫂,你没见过二哥舞剑耍刀吧,刀光剑影绕在身侧,就跟神仙似的!”
小孩聒噪,也说不出靓丽辞藻来,却也童言无忌,听得楚怀婵没来由地一笑。
他继续絮叨:“以前爹总说,若二哥早托生二十年,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其实她倒是见过孟璟动武的样子,新婚当夜,但是……总归她没看到几招,便被他揭了被子盖住,所以她也没看清楚什么。但他动起来的时候,总归是飘逸的,那副皮囊倒也更入眼了些。
楚怀婵不知怎地就想起那日,他头一次带她来此地拜会老夫人的时候,瓦松绿的直裰在微雨之下衬出一片幽静来,这幽静之后,他似竹挺拔,也似谪仙不染人间风月。
好是好……但总归,没有烟火气,活得不像是个人似的。
她转头看向孟珣,小孩尚且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难过地撇了下唇:“不过这几年,再没机会见二哥舞剑弯弓了。”
她冲他一笑,刚要说句什么,余光瞥到孟琸从外间回来,先一步噤了声。
孟琸先去和老夫人见过礼,随即往他们这儿来,话里带了点戏谑:“二嫂倒是和小叔子关系不错。”
孟珣猛地把脸一侧,冷哼了声。
“诶我说你小子!”孟琸指节作响。
楚怀婵见这人果然还是贼心不死,要起身往外走:“我去和母亲说点事。”
“等会儿啊二嫂。”
除了勾栏瓦舍,宣府这地儿甚少见她这般一看就是江南调里养大的水灵美人儿,孟琸笑了笑:“二哥从前最重礼数,朔望请安从未耽误过,如今却连中秋夜也不肯回来。”
孟珣捻了块绿豆糕往他脸上砸:“我哥他有事绊住了,要你管!”
“嘿!我说你……”孟琸将袖子一捋。
楚怀婵目光冷下来,拦在他俩中间,语气冷静,偏生带了股子震慑力:“三爷别忘了我上次说的话。”
孟琸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冷笑了声,转身走了。
恰巧这会儿赵氏说不必等孟璟了,老夫人接过话茬:“是啊,怀仁远,赶回来也需要些时间,大家伙儿先落座吧。”
这顿饭吃完,老夫人难得兴致起,说要去后花园赏月,准备带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往北边去。楚怀婵推辞说身体不适便不去了,临走之前刻意狠狠盯了孟琸一眼,先一步溜回了栖月阁。
她找了时夏鼓捣了半天,也没鼓捣出个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丧气得不行。
时夏笑得忍不住:“小姐打算怎么对付三爷?”
“对付他干嘛,懒得同他计较。”楚怀婵默了默,“只是账房那把钥匙,二婶之前出了力,再怎么说也算于危难之时扶过母亲一把,母亲如今不好开这个口,只得我来了。”
“小姐何必呢?”时夏轻轻叹了口气,“若当真要对付三爷,把局做在外头也便罢了,何苦引进来,总归要遭些闲话。”
“既然嫁过来了,总归要在这儿生根,好好过日子的,母亲辛苦,帮帮她也是该的。若把局设在外头,二婶当着家呢。”
“也是,有奶便是娘,二房拨着月钱呢,若在外头,想是轻易就摁下去了,反倒一样都捞不着。”时夏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吧……”
她知道这丫头没说完的后半截话是什么,也知道她是关心自个儿,于是轻轻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闲话什么的就无所谓了,反正我和他……”
她没把话说完,低头去琢磨别的法子,时夏再度叹了口气:“您跟夫人商量一下再行动也不晚啊。”
“若和母亲说,母亲必然不肯我受这委屈的,这样便帮不上母亲了。”她笑了笑,“没关系的,夫人那是什么人,一会子递个眼色也该明白我的心思了。”
“横竖说不过您,您这人呐……”
时夏这话没说完,敛秋已过来回禀说:“少夫人,二爷给您备的礼,命东流送过来的,没留话。”
楚怀婵愣了下,下意识地接过来看了看,倒也不是特别花心思的东西,一盒精致的应季月饼,剩下的,是一盒上好的露微。
她这般轻轻嗅了下,几乎都能闻到那股子清芬味。
他虽没留什么话,她却在瞬间明白过来他送这东西的缘由,毕竟,她当日同他闲谈间说起她平时想要一点这茶她哥也藏着掖着不肯给时,他凝神看了她一眼,甚至还轻轻笑了笑,虽然大抵是在心内嘲讽他们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盒茶叶也值得藏来抢去。
她静了会儿,平复下情绪,轻声问:“小侯爷回来了?”
毕竟,他要是这时节回来了,孟琸定然不敢再乱来,她这出戏倒是唱不成了。
敛秋摇头:“说有点儿事绊住了,先遣东流回来给侯爷夫人请安,晚点再回来。”
她轻轻笑了笑,还好这莽夫没回来捣乱。
她脑子转得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送上门的壮丁不要白不要,吩咐道:“去,把人给我叫回来。”
敛秋稀里糊涂地去了,东流半路被揪回来,楚怀婵叫人给他搬了个杌子,然后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东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哆哆嗦嗦地一股脑儿全交代了:“诶哟少夫人,主子在外头真没拈花惹草,安分得很呐,真去赴的喜宴,要想花天酒地还不简单呐,何必大老远地跑到那么远去?”
“……谁稀得管他?”
楚怀婵脸色黑了几分:“敛秋,赏月饼。”
东流一哆嗦,从凳子上掉下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在她的眼神压迫下接过,低声道:“少夫人,我说的真是实话,不敢瞒您呐。”
楚怀婵挥手让时夏把门关了,东流悄悄抬头瞟了她一眼,试探性地同她商量:“少夫人该不会是想动私刑吧?我好歹是主子跟前的人,您给留那么点儿情面?”
楚怀婵彻底服了他这瞎想能力,沉默了下来,懒得接话。
他只好去看敛秋:“姑娘诶,好歹我也帮你挡过灾,帮我说句好话?”
“爱莫能助。”敛秋耸耸肩,去后边给他端了杯茶。
东流不敢接,楚怀婵亲自端过杯子塞进他手里,冲他一笑:“平时坏事干得多吗?”
东流愣了下,孟璟干的坏事全被她知道了?
这还了得,果然不得不防,他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起身往外跑,准备去给孟璟报个信儿。
楚怀婵看了眼地上的茶渍和月饼屑,微微笑了笑:“回来。”
东流顿住脚步。
“帮我个忙,等你主子回来,我就不告诉他,你把他给我的礼摔了的事。”
东流:“……???”
好像送的确实是茶叶和月饼。
他怔了好一会儿,听她吩咐了几句,这才会过意来,犹豫了下,道:“少夫人何必呢?主子心思是没在府里,等闲注意不到这些破事。但也就是您给主子开句口的事,想收拾谁主子自帮您收拾了,不会有二话,不必您自个儿劳心费神的。”
“他不给我捣乱就不错了,谁稀得他帮?”
毕竟吧,孟璟这一开口,二房那边自然不敢反驳,但自个儿主动送上来的和被迫交出来的,总归是不一样。他若一施压,落到下面人口中,自然又成了赵氏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东流却没想明白这层,只觉得,楚怀婵这人……莫不是和他一样,也是个呆的?嫌孟璟给她捣乱,没搞错吧???
第24章
戌时过半,楚怀婵将窗户大开,倚在美人榻上去看今夜的圆月,窗外月华冷冷清清,门外……一个黑影悄悄从院墙上翻了进来。
院中未掌灯,那黑影悄悄摸索到院中,见暖阁的灯都已熄灭,面露喜色,正准备趁孟璟不在,给这不知数的小蹄子一点教训,抬脚便往明间跑,哪知刚迈出去两步,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双脚被绳索一缠再迅速收紧,他整个人就这么倒挂在了这株梧桐树上。
他这人向来有色心没色胆,哪敢动孟璟的人,就连之前东侧院那些人,他也不敢当真下手,只得最后孟璟开了口赏他,他这才欢天喜地地收了,更别说这好歹是孟璟明媒正娶进来的正牌夫人。
那日假山后头偶遇,也不过是因为他知孟璟不在府上,又从来不来楚怀婵这地儿,她没法子向他嚼舌根吹枕边风,这才鬼迷心窍地出言不逊。但方才她狠狠瞪他的那一眼,实在是让他心下不爽,这才大着胆子来寻她,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可到了眼下这境地,他才知中了她的激将法,又不敢大叫引来旁人,只得四下挥舞双臂寻求脱身之法,却不料右手在不小心间划到了异物,“嗡嗡”的声响随即环绕在耳边,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先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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