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同意了,那么自当立即取蛊。
江偃这边倒还好说,可孟淮竹那边……陈宣若还在长安为父母守丧,只有她一接到江璃传讯便快马加鞭赶来,如今这情形,想要再跟陈宣若见一面显然已是不现实了,宁娆那边等着救命,多耽搁一天,便少了一分胜算。
取蛊当天,只有孟澜和孟淮竹及江偃入药室,剩下的人只能在外面等候,这中间不能有人打扰。
江璃只在宁娆昏迷初时搂着她无声地哭了一阵儿,往后便冷静了下来,从面儿上再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他冷静地为孟澜他们安排药室,冷静地支派人各司其职,冷静地统筹大局,乍一看,在他的脸上根本觅不到丝毫伤心的痕迹。
在一切就绪,江璃便进了他们隔壁的一间侧殿,将自己关了起来。
可怜崔阮浩守在两间殿门外,一会儿从门缝里看看孟澜他们,一会儿又到江璃的殿门前软语劝慰着他出来吃饭,自是没有人回应他。
足足三天,孟澜才一身是血地从药室里出来。
几乎是门刚被打开,江璃就从另一间侧殿里跟着出来了。
“怎么样?”他哑声问。
孟澜抬了头刚要回他,却蓦然怔住了。
崔阮浩也小步踱到跟前,愣愣地看向江璃,目含泪意,满是疼惜道:“陛下,您的头发……”
江璃的两边鬓角如染了霜白,斑驳丛生,他只恍若未觉,对着孟澜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孟澜回过神,道:“淮竹公主和楚王应该很快就能醒,至于淮雪公主……”
江璃忙问:“阿娆怎么样?”
孟澜低了头:“我已将新生出来的百僵虫蛊植入了淮竹公主的体内,只是观遍历代医书都无此记载,半途植入新蛊的人会何时苏醒。或许……明天就会醒,或许明年醒,也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醒,只这么躺着,不死不活。”
江璃怔怔地站在原地,默然了许久,才道:“好,辛苦你了。”
说罢,他进了药室。
孟澜所言果然不虚,孟淮竹和江偃很快就醒了,两人除了有些失血过多的症状,其他一切安好。
正在南淮行宫休养之际,陈宣若和宁辉到了。
陈宣若是从长安而来,而宁辉则是被留在了渔关清扫战场,血曼珠被八百里加急送入了渔关,由医馆研制入药,迅速解了在魏军中蔓延的毒。
做完了这些,宁辉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南淮。得知宁娆状况的宁辉反应和江璃如出一辙,起先是伏在宁娆榻前哭了一阵儿,而后就一直发愣,两道目光直勾勾的,嘴里还振振有词。
崔阮浩看着,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悄默声靠近,听见他依稀在说:“都是爹的错,不该把你扯进来……别死……爹和娘怎么活……”
听得崔阮浩两眼通红,再也听不下去,逃似得从殿里跑出来了。
这一会儿功夫,江璃把陈宣若叫进了正殿。
陈宣若仰头默默看着江璃,从他憔悴支离的脸色移到那霜花斑驳的两鬓,心如刀绞,难受至极。
听江璃静声道:“你替朕起一份诏令。”
陈宣若端袖一揖,退到一边,翻开空白的黄锦圣旨,研墨,提笔。
“朕自登位,奉行重典,诸多偏颇,实违圣初。今下诏罪己,公诏天下。”
陈宣若笔尖一滞,抬头:“陛下……”这竟是一张罪己诏。
江璃平静道:“照着朕说的写。”
陈宣若默了默,复又将头低下。
“凡云梁与大魏皆朕之子民,实不该厚此薄彼。”
“今诏,废弛长安与洛阳禁令,云梁人可自由出入。”
“废科举与经商之限,上下署寮不得以旧法为难。”
“废税法之差,岁租岁贡兵役之数,云梁与大魏子民同额。”
“宗室官宦之家,不得随意诛杀无罪之云梁人,不得随意虐待殴打云梁人,如有犯者,属衙必当秉公查办,如有懈怠,加重处之。”
圣旨自南淮发出,一路抵达长安,送至凤阁,以最快的速度昭告天下,颁布实行。
颁布之日,街头巷尾一片欢呼,云梁人在近十年里第一次可以毫无顾忌地站在阳光底下,相互拥抱。
有被随意非法拘禁的云梁女子得到了自由,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女哭泣;读书人们相互作揖,笑容满面,满含热泪地相互恭喜,排着队在加开恩科的供桌前登记名姓。
除夕过后的寒冬街头,宛如一派新的天地,充满了希望与温暖。
雍凉站在街边看了许久,真心地为天下云梁人感到高兴,可看了一阵儿,却不由得悲从心来。
他冲自己身侧的雍渊和孟澜叹道:“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了今天,有人为他们付出了何种代价。”
雍渊和孟澜默然,满是伤悒之色。
站了一会儿,孟澜道:“我要走了。我曾在公主的病榻前立誓,若上天能赐她新生,我愿一生医遍天下疾苦,渔关那边刚刚息了战火,想必有很多人需要我去医治。”
雍凉和雍渊对视一眼,虽有不舍,但却只能祝他一路顺风。
南淮行宫里的人也没有久留,在罪己诏颁布了没几日,江璃便带着众人回了长安。
陈宣若依旧是右相,重回凤阁,因加开了恩科,他尚有许多事要忙碌。
宁辉依旧是御史台大夫,坐镇御史台,紧瞅着凤阁,那边稍有不妥,便会立即毫不留情地上表弹劾。
英儒听说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回来了,兴冲冲地来找,却只见到脸色苍白的父皇和昏迷不醒的母后,他拉着宁娆冰凉的手哭了一阵儿,被江偃抱走了。
渐渐的,所有人开始习惯了宁娆的昏睡,默默地来看她,默默地离开,各自在各自的位子上安然度日。
合龄最终决定要回南燕,到了这个地步,大魏与南燕的联盟已经历了战火的考验而十分稳固,再不需要联姻来稳固了。
江偃将她送到长安城外,她仰头看了一眼长安的城楼,淡然笑说:“景怡,我回去了,可是南燕的门永远向你敞开,若是哪一日你在长安待倦了,你就来找我。”她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我可是一点都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江偃本神情平静,被她这几句话逗笑了。
随口道:“好,我若是哪一日在长安呆腻了,我就去找你。可是……”他话锋一转,几分认真道:“我极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你就不要等我了。”
“臭美,谁要等你。”合龄嗤道,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过了三个月,便是春祭。
一如去年,临近春祭,皇后却对外称病,久未露面。
有好事的官员上表,称乾坤结合,方是吉像,既然皇后凤体有疾,不然陛下立贵妃,代替皇后与陛下一同春祭。
这些奏疏不管来多少份,都被江璃驳了回去。
最终左相周兆全亲自来找。
江璃平静地等他说完,道:“朕意已决,这一生都不会有什么贵妃,若是朝臣对朕不满,朕可以退位。”
他将话说得毫无余地,周兆全只能无功而返。
当夜,江璃去了宁娆的寝殿,屏退众人,在她榻前守了一夜,无人敢靠近,只能依稀听见陛下在里面低声絮语了一夜。
第二日江璃红着一双眼睛出来。
三日后春祭,他该去清泉寺了。
江璃换过冕服,正要上辇,步子只迈出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他坚持要再来一趟昭阳殿,不管是谁劝都不管用。
宁娆依旧在睡。
江璃摸了摸她的额头,道:“阿娆,我曾经对你说过,不可以睡太久,不可以让我叫不醒你,你都忘了么……”
她双目紧合,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璃蓦然咬了咬牙,恨道:“你醒不醒?要是再不醒,我就要纳妃了。”
她依旧双目紧合,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璃泄了气,跪坐在榻前,握住她的手,哀声道:“我不纳妃,我是吓唬你的。你醒过来吧,又到了春祭的时候,你忍心让我孤零零一人在祭台前吗?”
她还是没有反应。
江璃垂头丧气地在榻边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趴在她耳边道:“你要是今天能醒,我就把我所有的古董珍玩还有金子全都送给你。以后黄庄田赋都归你,你想出宫去玩就去玩,我再也不拦你。”
宁娆还是没有反应。
江璃定定地凝望着她,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我等不了了,太煎熬了,阿娆,我去陪你吧。等我把手头的事料理清楚,我就传位给英儒,带着你走,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然后……”
崔阮浩进了来,道:“陛下,您快出去吧,太后和太子殿下来了。”
江璃摸了一把泪,慢慢地站起来,攥了攥宁娆的手,转身出去。
太后果然拉着英儒的手等在殿外。
见他出来,太后上前道:“满朝文武都在等着你,吉时都快过了,怎么还不出宫?”
江璃清了清喉咙,道:“儿臣这就走,让母后担心了。”
他搀着太后下了石阶,弯下身,摸了摸英儒的鬓角,道:“朕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祖母,要听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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