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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 (桑狸)


  诊了许久,太医浓眉紧蹙,疑道:“奇怪,这脉象真是奇怪。”
  宁娆喝了半碗参汤,觉得头疼好些了,却又被太医这一番嘀咕闹得心里七上八下,正想再仔细问问,外面递进来消息,说是宣室殿的内侍求见。
  宁娆只以为是江璃出什么事了,也顾不上其他,忙让进来。
  内侍脸很熟,是御前伺候的小黄门,宁娆印象里他常跟在崔阮浩身后,很是机灵。
  “是大黄门让奴才来的,说是请娘娘快去宣室殿一趟,陛下和国丈吵起来了,将一众内侍全都赶到了殿外,奴才们都吓坏了,生怕出什么事,也没有敢进去的。”
  宁娆霍得起身,也顾不上身体还有些不适,一边让玄珠去备辇,一边让这小黄门紧跟着自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在桐花台那个当众谏言的御史让江璃在南燕使团面前很是下不来台,他龙颜大怒,当场就要让人拖出去杖责,被宁辉和一众老臣合力保了下来。
  宁辉保他自是因为同僚情谊,而那些老臣则多是为江璃考虑。
  御史褒贬天子功过,行谏议之责,贸然杖责御史,对天子声誉颇有损害。
  江璃脑子转得极快,明白他们的苦心,便顺着台阶下来,暂且将此事搁在了一边。
  经了这么一段不甚愉快的插曲,宴饮自然也草草而终。江璃回了宣室殿,越想越来气,命人草拟了诏书,要罢免那个御史。
  诏书送到御史台,宁辉已知道了事情经过,拿着那道诏书就来找江璃理论了。
  事情经过大致如此,宁娆听罢,生出几多疑惑。
  按理说,御史直言上谏是好事,可是这个节骨眼儿,冒出来个为陈吟初说话的,还是选在那样的场合儿,未免也太巧了。
  她不觉得陈家如今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会有心情再指使人背地里搞什么花样,况且这样一来,激怒了江璃,对陈家对陈吟初不见得就有好处。
  若不是陈家,那又是谁呢?目的何在?
  这样想着,她走完了最后一层石阶,到了宣室殿门前。
  崔阮浩抬着拂尘站在门前,侧身听着里面的动静,面色凝重,连宁娆走近都没察觉。
  里面的声音不算小,气势腾腾的飘出来,宁娆也听见了。
  “御史无罪,贸然罢免,陛下就不怕史书工笔的非议吗?先帝当年那般纵容滟妃,数不清的御史冒死上奏,那时便是人人称颂他们刚直不阿,连先帝也不曾发落过一个御史。而如今到了新朝,陛下倒要来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宁娆仔细听着江璃要如何回父亲,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倒是传出尖锐的碎裂声,像是谁把什么东西摔了。
  她倒吸了口气,再走近些,这会儿崔阮浩终于看见她了,如得了救星般,皱起来的脸倏然舒开,道了声“皇后娘娘”。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透破殿门传进殿里。
  殿中只有江璃和宁辉两人,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一片狼藉,碎瓷片混着茶梗水渍,从龙案前甩出去一地,江璃刚才一时气急随手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瓯扔了出去。
  两人一个站在殿中央,一个坐在御座上,怒目瞪着对方,各不相让,忽听崔阮浩的声音飘进来,两人一个激灵,都不由得慌起来。
  江璃反应稍快,忙三步并作一步地从御阶上下来,低头用阔袖把满地的碎瓷片往殿侧的屏风后扫。
  宁辉少倾也反应过来,忙从袖子里摸出帕子趴地上擦水渍。
  翁婿两人默契极佳,配合得当,不一会儿大殿之上便干干净净,如明镜照人。
  崔阮浩推开殿门,将宁娆让了进来。
  她刚迈进一只脚,便听江璃捏着嗓子,一副假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岳父说的是,此事是朕欠考虑。”
  而她爹,亦是一副做作到家的模样:“陛下海量,臣惭愧,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宁娆扫了这两人一眼,嘴角抽了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第74章 (二合一)...
  “阿娆,你怎么来了?”江璃做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疑惑,无辜天真至极。
  大殿里熏着龙涎香,袅袅烟雾从镂空的青铜盖里飘出,将整个殿宇盈得暖香四溢。
  嗅进去一点,好像整个人都能沉下来。
  宁娆冷静了少许,再看江璃和父亲,心里想着,崔阮浩是一片好心,不能把他供出来,便随意挑了个说辞,道:“快要用晚膳了,想着将英儒接回去。”
  江璃冲她温柔一笑:“英儒跟着景怡走了,这几日鸿学馆的功课甚多,把他累坏了,就让他出去散散心。”
  宁娆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到父亲身上。
  宁辉低头轻咳了一声,问:“阿娆,你身体如何?我听楚王说你恢复记忆了……”
  宁娆道:“父亲放心,已无大碍。”
  殿内一时又陷入了无人说话的尴尬寂静。
  宁娆不慌不忙地看看他们两个,道:“想来陛下和父亲还有要事相商,或许阿娆在此多有不便,你们有什么话大概也不想当着我的面儿说,所以……”
  “阿娆。”江璃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料想刚才争吵时确实动静太大,她在殿外或许已经听见了。一时有些懊恼,心里责怪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又凭白害宁娆担心。
  深吸了口气,道:“并没有什么不便,阿娆且到偏殿等朕,理好了手头上的政务,朕便去找你。”
  宁娆冲他柔柔一笑,敛袖鞠礼,又冲父亲深揖了一礼,绕过屏风,往偏殿去。
  她刚一靠近屏风,江璃就猛地反应过来,朝她伸出胳膊想叫住她,可定了定,又将胳膊收了回来,敛于身前,背微躬,轻轻地叹了口气。
  绘着芝兰君翠的薄绢屏风后堆积了一地的碎瓷片,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宁娆低头看了看,把脚小心地从碎瓷片里抬出来,没说什么,朝偏殿去。
  偏殿新近修缮过,文柏为梁,沉香和红粉以泥壁,香气扑鼻,她找了个丝榻坐下,侧耳听着前殿的动静。
  这里本就是江璃午憩的地方,与前殿只有一架薄屏风之隔,外面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楚。
  前殿里,江璃和宁辉面面相觑。
  江璃先打破沉默,道:“楚王的婚事关乎大魏与南燕的邦交大局,别忘了罗坤尚在南郡虎视眈眈,若是没有了南燕襄助,这仗打起来该有多艰难。这些文人,整天满嘴里儒法宗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一旦打起仗来他们是能布阵还是能杀敌?到时候这烂摊子还不是得朕来收拾吗?柴敏糊涂,你贵为御史台大夫,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宁辉见江璃平息了怒气,肯和自己讲道理,那股执拗劲儿也下去了,耐着性子道:“御史自然不能布阵打仗,御史是文官,是褒贬天子功过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讲柴敏尽忠职守,毫无过错。陛下不能因为御史违逆了自己的意思,说了自己不爱听的话就去治他的罪,若是如此,将来这朝野之上只怕就只剩下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再无人敢直言进谏了。”
  宁辉顿了顿,一咬牙,躬身揖礼,诚恳道:“陛下,您再英名,也只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就需要有人时刻在您身边规劝。”
  江璃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朕可以不追究柴敏,饶他这一次,但仅此一次。战事在即,朝中不能屡屡出现这等扰乱人心的说辞,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如光锐利,紧盯着宁辉,却又不由得往偏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语调轻缓像是在玩笑一般:“不光是他,你这御史台大夫也可以尽早告老还乡了。”
  光听声音,只以为江璃是清风云淡地与自己臣子开了个玩笑,可宁辉看着他的脸色,眉宇间凛着一股森然戾气,毫不遮掩地投向他,全然不像是在说玩笑话吓唬他。
  他顺着江璃的视线看向偏殿,心中也是诸多顾忌,想着自己和孟浮笙当年的那段交情已经被皇帝知道了,而当年阿娆入宫选妃是被自己怂恿的大约他也能猜到,这么些事堆起来,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待他了。
  江璃的卧榻之侧能容得下一个阿娆已是难得,旁的人自然难有这份待遇。
  宁辉心中并无怨恨,站在江璃的角度,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君王当如此,不然怎么能守得住这千万里遭无数人觊觎的江山。
  想通了这一点,宁辉便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冲着江璃深揖,道:“臣明白,必定会约束下属,若是再有下次,臣自当上表请辞。”
  宁辉走后,江璃几乎是一刻也不停歇,立马绕过屏风去了偏殿。
  宁娆坐在丝榻上,面前一张矮几,她将胳膊肘搭在矮几上,用手支着脑侧,双眸微闭,像是在小憩。
  江璃望着她安静俏丽的睡颜,不由得勾唇浅笑,放轻了脚步悄悄靠近,弯身印在她唇上一吻。
  宁娆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笑了:“我父亲走了?”
  江璃点了点头,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唇角勾着温柔的弧度,道:“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我要欺负你的父亲呢,没想到,你这般没心没肺,竟在这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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