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大会,但会叫娘了。”
张月儿说着,催着柳荣道:“荣儿,来,叫个娘给大家听听。”
孩子叽哩哇啦说了一堆,也没吐出个完整的字音来,顾九思“噗”的笑出声来,张月儿瞧过来,顾九思低头道:“对不住,这孩子太好笑,我没忍住。”
众人:“……”
柳玉茹淡淡瞧了顾九思一样,顾九思立马收敛笑意,坐端正了。
就这么一个细节,苏婉这才真的放下心来。张月儿脸色有些难看,柳玉茹忙道:“姨娘您别同他计较,九思孩子脾气。”
“顾大公子天性率真,”张月儿勉强笑着道,“哪里有什么好计较。”
“月姨娘膝下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玉茹看着十分羡慕,玉茹总想着,如今玉茹嫁出去了,母亲身边总该有个人照顾,父亲,您说是吧?”
说着,柳玉茹就看向了柳宣。张月儿抱着孩子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柳宣听着柳玉茹的话,点了点头,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直接道:“你说得是,你母亲膝下是该再有个孩子。”
“不如这样吧,”柳宣直接道,“月儿,荣儿就交给夫人抚养吧。”
“老爷!”
张月儿惊叫出声:“这……这……荣儿还小,”她脑子转得极快,忙道,“他若离了我,不行的!”
“月姨娘这话说得有意思了,”顾九思懒洋洋开口,“哪家男儿离了娘就不行的?又不是什么软骨头,姨娘,孩子还是交给大夫人养,免得走了弯路。”
张月儿听得这话,便明白顾九思是在暗讽她没眼界,张月儿咬碎了牙,暗恨自己那些年还是对柳玉茹和苏婉好了些,才让她们有能力在今日来翻身。
她就该早早弄死苏婉,又或是把柳玉茹随便嫁个糟老头子做妾室,让她们母子一辈子翻不了身。
然而说这些都太晚,她只能是抱着孩子,开始哭哭啼啼闹起来。
柳宣见她在顾九思面前闹,顿时大火,让人将她拖了下去,随后便同苏婉说起过继这件事来,又留顾九思喝了一会儿酒,这才让柳玉茹和顾九思回去。
等到了马车上,柳玉茹便有些奇怪:“今日我父亲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原本想,要让柳荣过继这件事,是要闹一会儿的。顾九思用手撑着头,靠在窗户边上,含笑道:“这你得夸我。”
柳玉茹听到这话,转过头去,便看见公子红衣金冠,面色含笑,月光落在他白如玉瓷的皮肤上,带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他的笑容懒散中自带风流,竟让柳玉茹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见柳玉茹不说话,他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发什么愣?夸我呀。”
“夸你什么?”
柳玉茹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去,用团扇给自己扇着风。顾九思掸了掸衣服,颇为自豪道:“我下午便同你爹说起这事儿了。”
“嗯?”
柳玉茹回头看他,好奇道:“你说什么了?”
“我说呀,人家大户人家的妻子,都有个儿子,没有也要过继,你娘孤身一个人,我担心啊。”
“我本来打算给我小舅子送好多东西的,可惜你也没个弟弟。把东西给个妾室的孩子,还打压着你娘,我心里多不高兴啊。”
“就这样?”柳玉茹愣了愣,顾九思挑了挑眉,“不然你要怎样?”
“你这样说话,会不会……”柳玉茹斟酌着道,“太直接了些?”
“所以我说你呀,”顾九思用扇子轻轻戳了一下她额头,嘴角带了笑,“做事儿就是想太多。你以为你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休了你娘?”
柳玉茹皱起眉,犹豫着道:“因为休妻这事儿……传去不体面?”
顾九思叹了口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柳玉茹,直接道:“你爹是要脸的人吗?他不休你娘,完全是因为你娘是苏州苏家的千金小姐,休了你娘,他哪儿再娶这么体面的女人?有那么得力的舅哥?所以啊,你爹会宠张月儿,可那也是在不得罪苏家的前提下。你娘要是早早就闹,你爹还敢这么宠张月儿吗?”
柳玉茹听着顾九思的话,她慢慢道:“男人家……也要这么算计着吗?”
“男人也是人,”顾九思嗤笑,“是人就贪财,就好权。在你爹心里,女人算什么?如今他想要巴着顾家,所以自然会对你娘好,我提了要求,还明明白白告诉他,只要孩子过继到你娘名下,我就给他送东西,我们顾家送东西是随便送的吗?你爹心里算得清楚着呢。”
柳玉茹没说话了,顾九思摇着扇子,等着柳玉茹夸他,等了一会儿,没见柳玉茹有反应,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话?”
“顾九思,”柳玉茹这次没叫他郎君了,她慢慢品味过来,抬眼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人,诧异道,“你……你挺厉害啊。”
至少在琢磨人心这件事上,顾九思比她通透太多了。
他想人想得简单,每件事都往本质上想,绕开了规矩和表面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每次都是直击要害。
对柳宣这样的人,顾九思手到擒来,只是对柳玉茹这种和他根本不在一个思路上的行走牌坊,他才无从下手。
顾九思听着柳玉茹的夸赞,挑了挑眉,手搭在窗户上,颇有些骄傲道:“叫夫君。”
柳玉茹听了话,高兴蹲到顾九思边上去,给他捶着腿,讨好道:“夫君,你太厉害了,你再给我说说张月儿,你说这人怎么样?”
“茶。”顾九思听着柳玉茹这么讨好,心里顿时飘了起来,柳玉茹赶紧给他倒茶,巴巴看着他。顾九思喝了口茶,看着柳玉茹那崇拜的眼神,他忍不住笑了。
“柳玉茹,”他笑着道,“我发现你挺能屈能伸啊。”
“那是,”柳玉茹立刻道,“成大事者必须要有这种魄力。”
顾九思哈哈笑出声来,拉着她起来坐在他边上。
他醉后兴致高,就开始高谈阔论,柳玉茹问着问题,他就给她说着自己的见解。
从张月儿、芸芸、一路说到他认识的身边各个人。
这些时日,柳玉茹让夫子给他说了天下局势,他心里也有了底,柳玉茹见他大约是醉了,什么都说,便忍不住道:“那你觉得,梁王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顾九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冷笑道:“乱臣贼子,其后必反。”
柳玉茹心中骤然一惊,她还要再问什么,顾九思却是两眼一闭,靠在马车上,不高兴道:“我要睡了,不要吵我。”
后面无论柳玉茹再如何摇他,他都不肯再多说了。
然而这话却是刻在了柳玉茹心里。
柳玉茹一夜未眠,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第二天醒过来,柳玉茹早早就蹲在了顾九思的地铺边上,开始摇他:“顾九思,顾九思。”
顾九思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满喃喃:“不是说好给我放假吗?我好累,好疲惫,好困……”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睡。”
顾九思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到,柳玉茹把他的手拉开,忙道:“你为什么说梁王会反?”
“嗯?”顾九思迷迷糊糊睁开眼,“我说了?”
“对,”柳玉茹肯定道,“你说了。”
顾九思艰难想了想,憋了半天,他终于道:“瞎说的吧……”
柳玉茹:“……”
看着柳玉茹的脸色,顾九思知道自己不能再睡了,他坐起身来,痛苦道:“我就是个感觉,梁王这人太假了。你说他有兵有权,什么都给皇帝想好,还把自己家里人送去当人质,你要真这么忠心,把兵权交回来啊,你看他这两年打了三次仗,每次都叫朝廷增兵,但我看了仗,我觉得好几次都是可以追击一举歼灭的,但他就不,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就想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外敌他能打赢,但他怕狡兔死走狗烹,他自己也知道皇帝怀疑他,所以就已经开始琢磨着谋反了,只是现在时机还没到,所以他就装乖,然后故意让陈国出兵骚扰边境,通过这种打着玩一样的仗反复增兵给自己。”
“你怎么知道他可以一举歼灭?”柳玉茹好奇,顾九思叹了口气,“以前在赌场,遇见过好多次梁王封地来的人,他们给我复述过那边的情况。我也是瞎猜的,做不得真。”
柳玉茹没说话了,顾九思抬手抱着头,好久后,他抬眼看她:“你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有我想睡了。”
“睡吧。”
柳玉茹抬手就把他的头按回了枕头。
顾九思头一沾枕头,立刻闭上了眼睛。
宿醉真的容易头疼。
柳玉茹琢磨着顾九思的话,经过这些时间的了解,她觉得顾九思说话大多是有一些道理的,他说他瞎猜,但柳玉茹却觉得,可能比许多人认认真真分析情报准得多。
毕竟情报可能是假的,但到赌场来随便说的话,却没有作假的必要。
柳玉茹想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印红的声音道:“少夫人,大夫人叫您过去。”
柳玉茹回了神,忙应声洗漱,随后便去了大堂,江柔已经等在那里,见柳玉茹过来,她笑着道:“来,吃过早饭,我带你去铺子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