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张月儿面上一僵,若放在以往,柳宣就以苏婉身体不好为由打发了。然而近来他对苏婉心里存着几分愧疚怜爱,他心知苏婉定想亲自操持柳玉茹的婚事,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在张月儿诧异的目光下,同下人道:“将夫人小姐请过来。”
张月儿心下有些慌乱,没多久,柳玉茹就扶着苏婉进门来。
江柔这才看见柳玉茹。
大家都说柳玉茹生得平常,但江柔却看出来,柳玉茹其实脸骨生得极好,只是脸蛋尚未张开,看上去带着写稚气,五官没有立出来,便显得平常。若是她日后眉眼长开了,那也是个清雅美人。
柳玉茹扶着苏婉进来,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规矩,虽然是生在柳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却不逊色她在京都见过的大家闺秀半分。
这都是柳玉茹在叶家刻意学来的,叶家清贵门第,对孩子的教养都极好。
柳玉茹感觉到江柔在打量她,她没有抬眼,规规矩矩立在苏婉身后。
江柔笑着和苏婉寒暄了一阵,随后才道:“这都快忘了,今日我是将聘礼中的田契和地契送来的,本来按理说,聘礼是要下到柳家,本该留给玉茹的兄弟,但玉茹也没个亲兄弟。再加上,我们又想着,这次我们家给的聘礼数额太大,玉茹的嫁妆你们也难凑,于是便干脆将这些铺面良田都落在了玉茹的名字上,你们在随便陪嫁些金银,便也就罢了。”
“什么?!”听到这话,张月儿猛地抬头,诧异出声,“你们将田契地契的名字落成了玉茹的?!”
别说张月儿,柳宣的脸色也不太好。
江柔面色不变,而苏婉和柳玉茹则是全都呆了。
好半天,张月儿先反应过来,艰难挤出一个笑容:“江夫人说笑了,玉茹还有两个弟弟,怎么能说是没有兄弟呢?”
“弟弟?”江柔有些诧异,她露出愧疚的表情来,“那是我没搞清楚了,之前听说大夫人只有一个女儿,名下也未抚养其他孩子,原来大夫人还有其他孩子……”
“未曾。”这次苏婉开口了,她不是个会转弯的,虽然无子这事儿是她心头的伤,可此刻却也觉得,江柔说得对极了。她面色不改,平静道,“我名下没有其他孩子。”
江柔面露疑惑,看向张月儿,柳宣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两位儿子,都是月姨娘所出。”
听到这话,江柔低下头,用帕子轻轻捂了一下嘴,似乎是笑了,又生生克制住。她这一副模样,看得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些微妙,尤其是张月儿,更是莫名觉得,江柔似乎是在笑话自己。
而柳宣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江柔什么都没说,他便觉得自己似乎是闹了个大笑话。
“咳……柳老爷,”江柔抿唇,笑着抬头道,“嫡庶有别,哪个大户人家,会用庶子继承位置的?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怕正房无子,也是要正房从妾室名下挑选出一个孩子来,过继到自己名下,然后作为嫡子抚养长大。这个……玉茹是嫡女,身份不一样。”
江柔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家的情况,外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从来不说,毕竟,谁闲着没事管其他人家的事儿?顶多私下议论一下。
这么明着打脸的,还是头一次。可打了又怎么样?这是顾夫人,是扬州首府顾家,他们又能怎样?
柳玉茹低下头,憋住了笑,她头一次觉得,嫁给顾家,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头一次遇见一个女人,能这么气定神闲喝着茶,把她爹和姨娘的脸,打得啪啪啪作响。
苏婉的手微微颤抖,她感觉有种从未有过的快意。
而这时张月儿反应了过来,她忙道:“那,就算不落玉茹的兄弟,也该落在我们老爷名下啊!你们下了聘礼,落在玉茹名下,不是又带回去了吗?!”
“月夫人,”江柔听了张月儿的话,笑眯眯道,“这就是我考虑的第二点了。我们顾府若将田契地契落在了柳老爷名下,不知道柳府的嫁妆,打算给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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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柔,宅斗技能满级选手。
江柔:“儿媳妇儿,你看我温柔吗?”
柳玉茹:“……”
第9章
这话说出来,大家脸色就变了。只有柳玉茹神色平静,镇定如初。
苏婉是又担心又害怕,不知道江柔是敌是友。而柳宣和张月儿则是彻底黑了脸,觉得江柔太过分了些。
张月儿原本想着,聘礼入了柳家,她找些看上去好听、其实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当成柳玉茹的嫁妆带回去就可以了。顾家财大气粗,听闻顾朗华也是个心善手散的,想着顾家既然一开始没谈嫁妆的事儿,自然不会再谈,谁曾想,如今亲事定了,他们却来谈嫁妆了?
柳宣同张月儿想法差不多,但作为父亲和一家之主的理智提醒了他,再如何惦记着顾家的聘礼,也不能丢了台面。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反问江柔道:“顾夫人以为怎样合适?”
“柳老爷说笑了,”江柔笑了笑,神色柔和,“我也不过就是问问,具体怎样,还是你们顾家的事儿。我们也不是贪图姑娘嫁妆的人家,只是嫁妆是新娘子的脸面,我怕大夫人没有经验,所以特意来问问。”
这么一句话,就直接把嫁妆的事儿安排给了苏婉,张月儿迅速反应了过来,忙道:“这事儿不劳姐姐费心,顾夫人问我就好。”
江柔听着,将目光落到柳宣身上,似笑非笑道:“所以,如今这柳家,不是大夫人在管,是一个妾室在管吗?”
柳宣没说话,他想着刚才江柔刺他的话,脸有些疼,若此刻再承认张月儿管家,脸就更疼了。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婉,只见苏婉也没说话,扭头看着一边,死死捏着扶手,眼里含了眼泪,明显是受极了委屈的样子。
柳宣涌现出几分愧疚出来,正想开口,就张月儿道:“顾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大夫人身子骨不好,平日就让我帮衬着。”
“所以亲生女儿的嫁妆,也是你帮衬咯?”
江柔笑着询问,眼里已经全是安耐不住的笑意。柳宣忍不住了,突然低喝出声:“顾夫人说话,有你什么说话的余地?”
听到这话,张月儿整个人都呆了,她从未想过柳宣会这样同他说话,她突然联想到柳宣近来总忘苏婉那里跑,她顿时觉着,柳宣与苏婉之间,似乎有了些不可告人的亲密。
她在柳府顺风顺水十几年,也习惯了,她咬了牙关,扭过头去,干脆不说话了。
柳宣见她不说话,也乐得清静,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嫁妆这事儿既然是你管,你就同顾夫人多说几句吧。”
听了这话,苏婉应了声,她规规矩矩说了声“谢老爷后”,就同江柔商量起来。
苏婉不是个得寸进尺的,她估摸着顾家给的钱财,又给了个数,这笔数不算大数目,但搭上顾家给的田契地契,这一份假装也算体面。江柔得了话,高高兴兴走了。等江柔一走,张月儿顿时闹了起来,愤怒道:“她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给吗?咱们还要倒贴嫁妆过去,这到底是嫁女儿还是送银子?”
“你别闹了,”柳宣被张月儿吵得头疼,张月儿这些年来越发嚣张,张口闭口都是银子,和芸芸根本没法比,甚至于一贯安静的苏婉都比她强些。
柳宣心中不由自主有了对比,但他对张月儿还是有些感情,又想起顾家的钱来,便同苏婉不满道:“夫人,不是我说你,这些钱你该同她争一争。”
“老爷,”苏婉叹了口气,“争一笔钱,只是一笔钱,可是丢掉的,却是我们整个柳家的面子。老爷您还有前途,不能为这种蝇头小利,留下一生污点。这钱财的事儿,您也别担心,我会从我嫁妆里拿出钱来贴补玉茹。”
一个为钱吵吵闹闹,一个想着丈夫一生前途还要自个儿拿钱补贴,高下立判。
柳宣突然觉得,自个儿以前是瞎了眼吗?
他有些烦躁了。
当天晚上,柳宣又歇在苏婉这里,苏婉安排了芸芸侍奉,柳宣酒足饭饱,抱着芸芸,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人,怎么今天一个样,明天一个样呢?”
芸芸柔声道:“若是心慕郎君,自然事事为郎君着想。”
芸芸话点到即止,柳宣却是听明白了。若是心不在自个儿身上,不是事事为自个儿着想吗?
他突然反应过来,张月儿哪是为了柳家争这钱啊?这明明是为了她自个儿和自个儿儿子!
柳宣心中愤愤,等第二天醒来,他瞧着苏婉病弱的样子,愧疚铺天盖地,他叹了口气,同苏婉道:“婉儿,玉茹的嫁妆,也不必你补贴了,柳家也不缺这点银子,我原本就给玉茹备了嫁妆,你送去就好。”
苏婉听到这话,连忙推辞再三,她越推辞,柳宣越愧疚,等最后,苏婉终于应了,柳宣虽然心疼,但看着苏婉感激的眼神,他又觉得,也行吧,反正,顾家下聘的银钱也不少。怎么算,柳家也都赚了。
于是一番折腾,柳玉茹的嫁妆终于定了下来,而这时候婚期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