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想也是,眼下是太后主政,霍笙的母亲又是太后唯一的女儿,管他外面斗成了什么样,至少大长公主的这一脉是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
阿练坐起来,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道:“那哥哥保护我。”
“行。”霍笙答得干脆。
阿练也就是突然得知霍笙的身份非比寻常,又联想到王室之中素来腥风血雨,一时有些吓住了,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前人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多日的兄长,且自己对他也多有依赖,并不会因此就疏远了他。不到一会儿,阿练又像以往那样亲亲热热地缠着霍笙闲聊了。
“哥哥在朝中担任的什么官职,有爵位吗?”阿练好奇地问他。
“爵位是武信侯,官职么,说了你也不懂。”霍笙从摆在几案上的盘子里拿了一个橘子,边剥边道。
阿练未必不懂,不过还是很配合地赞道:“武信侯这名字听起来好威风啊。”
“那当然。”霍笙得意地眨眨眼,手中的橘子正好剥完,心情好,直接塞给她了,“拿着,我下去看看几时能走。”
阿练接过,目送他下马车,顺手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还挺甜的。
因有诸侯王路过,闻喜县的长官一接到消息立马增派了人手去抢修桥梁,终于赶在午膳之前疏通了道路。又赶忙去安排赵王一行人下榻之事。
阿练终于体会到了霍笙说的“有钱了”是什么意思。这些天要么是睡在小客栈的又冷又硬的床榻上,要么就直接在马车上将就了。等她一沾到闻喜县官驿房间里软软的被枕,恨不得在上面打个滚。
跟着赵王一起走的这两日,吃住无不精致,阿练甚至连心情都好了很多。
过了闻喜县,又是长长的一段路,才能抵达下一个城邑。
这日因错过了宿头,前后皆无驿舍,赵王只好命令侍卫就地扎营,等过了这一夜再继续赶路。
营帐内搁着一张长案,上面放着几卷书,阿练端正跪坐于长案后,就着案上烛火的光捧卷而读。
忽而自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帘被人掀开,霍笙入内时带进来的风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晃了一晃。
阿练放下书卷,问道:“哥哥还未歇息?”
“嗯,刚从赵王那边出来,过来看看。”说着俯身翻了下案上的简牍,又道,“光太暗,少看一会儿。”
阿练应了,将那几卷书整齐地堆叠好,放在长案的一头。
霍笙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在外露宿,怕她有什么需要的,又不好意思说,因而过来看看。见无事,随意嘱咐了她两句就准备走了。
阿练却有问题要问他:“哥哥,赵王妃身子不便,为何还要跟着赵王一起去长安?”
霍笙也说不好,只含糊道:“他二人感情好,许是不想分开吧。”
阿练不太理解,待要再问,却突然听得帐外传来一阵骚乱之声。她吓了一跳,看向霍笙。
后者神色也是一变,对她道:“在此处等着,别乱跑。”说完掀帐而出。
营帐四处都有火把照明,霍笙一出去就望见前方密密匝匝地冲上来数百人,与赵王的侍卫们杀作了一团。
自闻喜而出的这条路并不太平,素有匪寇为乱,啸聚山林,劫财害命。这帮悍匪正是看中了赵王那显露于外的钱财,更兼天黑,误将那行动有素的侍卫精兵看做了寻常的过路商旅,想着趁他们在此处休憩,狠狠地劫他一笔。
赵王所选的这些侍卫都是曾上过沙场的百战死士,岂是这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所能比拟。不多时,贼匪已被杀得溃败。赵军虽也有损失,所幸不大。
阿练躲在营帐里,听着外间的刀兵锵锵声,喊杀声,惨叫声,吓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满心惊骇,不由得伸手堵住了耳朵。又担忧霍笙,恨不得出去看看,想到他的叮嘱又不敢动了。
一时杀伐声停歇,阿练放下手,细听了一下,外间已无动静。
她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掀开营帐门帘的一角,探头往外看去,却正与霍笙的视线对上。
霍笙就站在外面,与她隔了一丈远,见她这滑稽的样子,不由得歪头一笑,眼睛里里都是揶揄:“无事了,出来吧。”
阿练站直了身子,故作镇定地走到他身边,却看见他衣服上都沾了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哥哥受伤了吗?”
“没有,砍了几个贼匪,这是他们的血。”
阿练将眼泪憋回去了,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向后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一阵风拂过,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阿练差点没吐出来。
赵王正带着部下检查贼匪的身份。阿练跟霍笙一起走过去,听了个大概。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们已在赵王的指挥下做好善后之事,阿练等人也困了,正要归营,却见赵王妃所在的营帐被掀开,一个侍女神色仓皇地跑了出来。
18.惊诧
“禀王上,王妃受了惊吓,突然发动……”
赵王一听就急了,一把推开眼前回话的这个侍女,脚步飞快地闯进了营帐之内。
刚刚遭遇劫匪袭击的营地顷刻间又布满了凝重的气息,阿练跟霍笙站在外面。
她看着那回话的侍女又匆匆入内,耳边隐约能听到赵王妃的呼痛之声,一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抬头看看霍笙,道:“哥哥,我能进去看看吗?”
霍笙知道她不是爱给人添乱的性子,应该也是想帮帮忙,于是点头道:“去吧。”
阿练刚进去就听到赵王的喊声:“愣着干什么啊!去叫稳婆!”声音发急。
因想着赵王妃月份未足,怎么也要等到抵达长安之后才会生产,故这一路上除了惯用的侍女之外,只带了一个不到五十岁且有着接生经验的老妪。
早在赵王妃捂着肚子呼痛的时候就有侍女跑去找那老妪了,只是帐内帐外都寻过了,皆未找见。
不多时,赵王手下负责处理尸首的侍卫长却带来了那稳婆已为贼匪所杀的消息,应是恰好在外走动时碰到劫匪来袭,不幸罹难。
赵王一听脸就白了几分,一时手足无措,只好握住赵王妃的手,不住地安抚她:“阿宁,你别怕,孤在呢,孤陪着你……”
赵王妃痛得厉害,额上都是汗,柔美的小脸白惨惨的无一丝血色,眼泪从紧闭着的眼角里流了出来:“妾……妾不行了,好疼……王上救我……”
几个侍女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未经过事的,见此情状早已吓得双腿发软,有那冷静些的还能记起来要预备接生用的东西。
赵王见王妃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见侍女无用,心里又气又急。
阿练见营帐里好一阵兵荒马乱,听着赵王妃呼痛声一阵惨过一阵,心也不由得揪紧了,右手攥着自己的衣裙,深吸了一口气,又放开,上前对赵王道:“王爷,可否让我试试?我曾见过几次妇人生产,知道该怎么做。”
赵王闻言如聆仙音,见阿练年岁虽小,言行却比那几个侍女都要镇定得多,忙起身让开:“快快快,你到这儿来!”
阿练回忆着曾跟着几个上了年纪的稳婆见过的接生的情形,吩咐侍女将剪刀棉布什么的拿过来,一面请赵王出去,一面让人去烧热水。
因赵王妃是受惊早产,生产的过程不大顺利,阿练心里也没有底,只能不断地提醒她使力,到后来自己也是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将额间碎发都濡湿了,又顺着颊边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好在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营帐的帘子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婴儿的头。赵王妃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孩子生下来后便累得昏睡过去。
赵王在营帐外面听到婴孩的啼哭之声,不由得喜出望外,见阿练出来,搓着手道:“怎样了?男孩还是女孩?王妃可好?孤可以进去看看吗?”
阿练也很高兴,笑着道:“是个小王子,王妃有些累,现下已睡着了,王爷可去看看。”
赵王也顾不上感谢她,忙喜滋滋地进去了。
霍笙一直陪赵王等在外面,见赵王入了营帐,才问阿练:“还顺利吗?”
阿练现下觉得浑身轻松,也为自己能够帮到别人感到高兴,不禁笑得眉眼弯弯:“还好,有惊无险。”
霍笙又道:“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厉害的,居然还懂得接生。”
这话的语气有点怪。毕竟阿练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女郎,霍笙会感到惊诧也不稀奇。
阿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垂,道:“前两年我曾随父亲去山里,当晚住在一个猎户的家里。碰巧那家的儿媳妇半夜里生孩子,动静特别吓人,我当时都吓傻了。回来以后就对这方面的事比较留意,读过一些前人留下的书籍。对了,我还在乳舍里待过一阵子。”
乳舍是专门负责接生的产院,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没事往那里跑,她父亲还不管,霍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看着阿练低着头,轻轻揉捏自己的手腕。那双本应是凝霜堆雪的一般的皓腕,现下却是一圈青紫,不禁问道:“你手怎么了?”
阿练却浑不在意:“没事啊,就刚才王妃生产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就这样了。”说着甩甩手,“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