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芸摸了下额角,触手冰凉并非发烧,她勉强笑了笑道:“别担心,我休息一阵就没事了,许是风有些凉。”
芳绡赶忙将周围的窗子关上,扶她去榻上休息,又找来御医替她看病,御医在纱帐外诊了小半个时辰却没看出什么异样,他琢磨半天,道:“娘娘脉搏虽弱,但并无风邪侵体的症状,依微臣所见,吃些滋补的药调养一阵子便好了。”
芳绡舒了口气,按方拿药去了。
广芸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不过御医的话她还是听到了,这些日子她过得小心谨慎,衣食用品每日都反复检查过,料想也不会有事,于是就安心的休息养病。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广芸吃了御医的药,不但没有更精神,反而睡得时间越来越长,芳绡焦急万分,多次请御医诊治,开了许多药方,每一个都试过,依然不管用。
她急得红了眼眶,直在榻前打转。
“芳绡……”
许久她听到一声呼唤,心头一颤,赶快扑到榻前,道了声“主子”。
广芸浑身无力,又冷又乏,前几日她以为是普通的病症,拖到今日才觉得不对劲,好歹能睁开眼睛,她便叫来了芳绡。
“这些日子,有没有陛下……或者白小侯爷的消息?”
芳绡红了眼眶道:“还没有。”
广芸面容苍白:“芳绡,你一定记得多打听一下,别漏了消息。”
芳绡抹了下眼睛,却道:“主子,都什么时候了,您的身子要紧,其它的事管它作甚?”
广芸无力地动了动唇瓣,道:“只有陛下和小侯爷回来,皇后娘娘才能安然无恙,我这几日身子不舒坦,总有种不好的感觉,若有一日当真睡熟了叫不醒,至少也要见到皇后娘娘才行。”
她的话语一半玩笑一半郑重,只是芳绡听在耳中着实惊住:“主子这是什么话,御医们已经在为主子配药了,之前吃的几副药怕是不对症,没准下一副药主子就好了。”
广芸敛睫,点头不语,她明白芳绡的意思,具体情况还要遵循御医的说法,现在不好下定论,或许确实没有她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她暗叹一声,迷蒙间很快又睡着了。
秋日好像一天比一天冷,对于广芸突如其来的病情,芳绡私下里也查了不少日子,她隐约猜测会和苏葳如有关系,但是苏葳如这些天安静得很,从未靠近过她们的住处,送来的点心吃食也都被她处理掉了,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可她也想不出,除了苏葳如,还有谁会害自家主子。
她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好似唯有等待了。
可惜事与愿违,后宫中人耳聪目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注意,广芸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嫔妃都忍耐不住前来一探究竟,芳绡原本紧闭大门,但众人来得次数多了,屡次不见便显得太过无礼,她只好在前殿好生招待,而后将其劝走。
短短三日各宫嫔妃都来过了一遍,那厢苏葳如亦如此,只不过她不是第一波到的,而是最后一个,芳绡见到她,心头一紧,勉强调整了心绪,走过去奉茶问安。
苏葳如表现得很正常,神情含着几分担忧,道:“怎么好好的就病倒了,这一病三个月,没治好还加重了,这是什么道理,宫里这些御医怎还不如江湖郎中?”
芳绡道:“主子病得突然,御医每日都来问诊换药,倒也勤谨,奴婢替主子谢过娘娘关心。”
苏葳如故作焦虑地道:“姐姐现在如何了?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周到,姐姐都病成这样了,却拖到现在才来问候。”
芳绡抿唇道:“我家主子还在休息,恐怕娘娘今日是见不到了,等主子好些定当上门答谢。”
苏葳如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站起来就往内室走,芳绡惊呆了,赶快拦住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苏葳如掩唇笑道:“瞧你大惊小怪的样子,我自制了香料,给姐姐挂在床头,可以驱虫辟邪,保佑姐姐快点好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芳绡嘴唇蠕动了两下,心道,当然有问题,哪里敢用你的东西,还谈什么辟邪,最大的邪不就是你吗?
“多谢娘娘,不过我家主子病了有些日子,怕把病气传到娘娘身上,娘娘将东西交给奴婢就可。”
苏葳如瞥了她一眼,心中冷笑了一声‘冥顽不灵’,面上也似染了层寒霜。
芳绡注意她的神情,手心渐渐渗出冷汗,皇后不在,自己的主子虽然有协理六宫的权利,但没有惩处的权利,后宫嫔妃闹将起来,广芸占不到任何便宜。况且她只是一个奴婢,哪怕加上满殿的奴才也不好拦苏葳如。
苏葳如早有筹谋,将她为难的样子看在眼里,只觉好笑,她向嫣儿使了个眼色,兀自向内室走去,芳绡僵着身子去拦,被嫣儿挡住了。
“娘娘,我家主子在休息……”
苏葳如断然道:“吵什么!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三翻四次阻我。”
芳绡愣住。
苏葳如冷笑了一下,道:“怎么,是怀疑我会对姐姐不利?”
芳绡又是一怔,苏葳如如此直白,反而让她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们手里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此事是苏葳如做的。
见她踌躇起来,苏葳如志得意满,撩开帘子就闯了进去。
内室不大且安静,连浅睡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她信步走到榻前,拿出香囊挂在广芸头上,香囊味道浓郁,广芸本在沉睡之中,香味似针扎进肺腑,刺得她生疼,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咦,姐姐醒了。”广芸第一眼就看见了不愿见到的人。
苏葳如伸手似想扶她,广芸拼命侧过身躲开了,因身上不爽,稍挪动一下额头就渗出了冷汗。
苏葳如笑了,收回手站在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姐姐可是不愿见到我么?”
广芸咳了一声道:“你出去。”
苏葳如嘴角一勾,笑意森然:“姐姐好生奇怪,妹妹特来看望姐姐,为何让我离开?”
广芸虚弱地直视着她,手指抓紧了锦被。
苏葳如又走近了一些,道:“我看姐姐面色不好,确实要好好休息一下,妹妹猜,睡熟了肯定比醒着要舒服。”
“你要做什么?”眼看苏葳如的手要落在自己榻上,广芸心中被勾起了愠怒。
四下无人,苏葳如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她也懒得带上虚伪的面具和广芸掰扯,更没耐心耗下去,她嗤笑一声,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姐姐难道以为如今这宫里还有人罩着你?”
广芸又气又急,眼眶都有些红了,只是她强忍住了怯意,抿唇不言,苏葳如这句话确实没说错,现在没人能帮她了。
“苏葳如,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得那些好事,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苏葳如听完却笑起来:“姐姐,后宫中这么多女子,若说纯善你当得第二,无人敢坐第一。可惜了……”
她大笑着摇了摇头,道:“愚蠢的人注定被人骗!”
广芸喘了两口气,道:“你……你什么意思?”
苏葳如口中“啧”了一声,道:“你难道猜不到我说的是谁么?我说的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广芸对苏葳如有极深芥蒂,只觉得她一派胡言,可两人挤在一方狭窄空间,她退无可退,迫不得已只能听着。
苏葳如的视线隐藏着暗光,她根本不管广芸的死活,一句句说下去,道:“纯修容你真是单纯极了,到了现在你都被皇后骗得团团转,你可知在你为她管理后宫兢兢业业之时,她在做什么?”
广芸听到这里微怔。
苏葳如道:“你以为她真的在冷宫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广芸没想到她会说起皇后的事,原本坚定的心志,隐约被她的话语划开了口子,凉风灌进来,沁得肺腑生疼。
苏葳如捕捉到了她的眼神,自是不会善罢甘休,道:“傻子,后宫里的人都是傻子!姐姐想不想知道皇后在哪里?”
广芸怔忡片刻,磕绊地道:“哪……里……”
苏葳如讥讽地冷哼一声,道:“宫外啊。”
广芸眼睛霍然睁大了。
“那座冷宫不过是皇上放走皇后的借口,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可怜天下人都被他们瞒在鼓里,现在你知道了么,你跪在正清宫门前求情、为皇后来回奔波,在他们眼里傻得可怜,看你就像看戏一般!”
“我想皇后离宫时就没打算告诉你,因为在她心中,你根本一文不值。”
广芸脑海现出一片空白,这些话来得突然,仿佛晴天劈下几道惊雷,从远处滚过来,在耳边炸响。
苏葳如快意地笑了:“被骗的滋味怎么样?”
广芸嘴唇惨白。
“皇上去找那贱女人了,料想两人在外过得舒坦极了,而你马上就要死了,啧啧,妹妹看姐姐这般模样,还真是心疼啊。”
广芸眼中似有水光,但她什么话都没说,只瞪着面前笑容扭曲的女子。
苏葳如大笑出声:“这次就算你呼救也不会有人救你了,这座皇宫比冰窖还冷,碾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有谁会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