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来救我的。”
“今日,我看见他终于死了,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我以为我应该会很高兴,但没有。”她慢慢缩起身子,嗓音轻得宛若梦呓,“什么都没有,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恨的人死了,可我爱的人却不会复活,这于我有什么用?”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迟聿僵坐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他确实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杀了他,起码能让你的那些苦没有白吃。”
她不置可否,迟聿也不再说话,只伸手帮她把衣服拉好,一边道:“疹子已经好了大半,每日都要记得搽药。”商姒低头理好衣裳,重新站了起来,又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蓝衣和姣月,你可以还给我吗?”
“可以。”他道:“本就只是关她们几日,给点教训。”
商姒低头道:“多谢。”
迟聿不置可否,转身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便坐到了御座上,抱起一边的一摞奏折,慢慢地看了起来,他出征在即,这些事情要尽快做完,免得她不会处理,政事囤积过多,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迟聿批奏折的速度很快,前世熟能生巧,今生更是一目十行,易如反掌,很快,他便批完了一摞,命侍从搬了下去,又开始批阅下一摞奏折,整个大晔的情况他已经烂熟于心,便着重在沈熙和宋勖的折子上停顿了一下,沈熙不愧是一代能臣,前世可堪名留青史,屯田之策交给他十分稳妥,连宋勖都屡次对他赞赏有加。
若非此人对商姒的心思难明,迟聿还当真留下他留守长安了,但他此次出征,却想将沈熙一并带出去,一来放在身边盯着,二来也可看看沈熙在军事上可有才能。
前世,沈熙一生都用在政事上,几乎没有涉足过军事,迟聿忽然有些感兴趣。
商姒站在屏风后,悄悄探头去看迟聿。他批奏折的时候很认真,对她的偷窥一无所知。
御案上的烛火越燃越短,很快就要烧尽了,商姒亲自走了过去,帮他换了一根蜡烛,借势悄悄瞟他手上的奏折,她还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他很快就批了红字,换下一本。姒暗暗咋舌,眼看他这一摞已经快要结束了,便主动去帮他把奏折抱来,忍不住道:“你看的也太快了些……”
迟聿冷不丁听到她说话,抬眼扫了她一眼,笑道:“都是些琐碎小事。”
那也很快了……商姒暗自腹诽,看他批了几个时辰了,便出声道:“朕看剩下的不多了,子承要不歇歇。”
他笑,“怎么?怕我累着?”
她咬唇,他索性掷开了笔,摊开手臂对着她,“要是陛下真觉得我累了,那便过来,给我抱抱如何?”
他坦然地望着她,语气半是玩味儿,就这么敞开怀抱对着她。
商姒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抱住他。
迟聿收拢手臂,把少女困在了怀中,满足地闭了闭眼。
商姒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她欠了他,没有他,她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她抱着他的力道忽然加重,再次道:“多谢。”
“嗯。”
“行军路上,好好保重。”
“嗯。”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
商姒和迟陵玩脱了,但是男主不打算追究,是因为知道女主心思重,不想把她推得更远,女主对自己干的事情心知肚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两个人都有问题,都还需要继续磨合。
现在都避开不提这事,也是互相避免尴尬。
迟聿本是自私的感情,一开始只想占有,但是他也在慢慢学着顾忌女主的感受,女主与其说是爱上,更多的其实还是在慢慢习惯他、适应他。
emmm都还有一段路要走。
☆、点拨
迟聿那夜没有留下, 连夜忙碌至天色熹微时, 才出城去了军营, 帐中士兵天未亮便开始操练, 司马绪一身盔甲, 跟在迟聿身后, 低声道:“末将已经清点好了兵马,将士们这几日勤于训练, 未曾懈怠, 上回小战楚国没有过足瘾, 现在都巴望着快些上战场呢。”
迟聿淡淡一笑, 走到帅帐前,两侧侍卫连忙拉开帘子,账内光线昏暗,尘土漂浮在光影中, 迟聿踱步进去,扫了一眼洁净的帅案, 想到什么一般, 忽然笑道:“这帅案还是我父王赐给我的,犹记那日我初任主帅, 急需铲除陈氏一族势力, 便杀了几个将领立威, 父王赐下这帅案,就是告诉所有将士,天要变了。”
司马绪露出怀念之色, “那时主公年少,属下看主公小小年纪,已声威至此,便心生拜服。”
迟聿笑着瞥他一眼,“人人都这么说,陈夫人尤甚。”
陈夫人,是昭王身边颇受宠爱的妾室。
因其父兄皆为赫赫有名的武将,陈夫人非但得宠,背后的势力也直逼王后戚氏,王后姓贤淑温婉,不喜争斗,竟时常被陈夫人压了一头,后来王后诞下嫡长子迟聿后,人人都说迟聿生得像昭王,是以昭王也颇为宠爱这个长子。
迟聿出生即封世子,六岁时已初露锋芒,十分聪颖,十岁时已能在朝中高谈阔论,昭王有心将一统天下的野心寄托在迟聿身上,加之陈夫人所生的三公子迟睿天性鲁钝,陈夫人逐渐失势,竟主动巴结起迟聿来。
说尽世上溢美之词,并让迟睿好好地巴结这个哥哥,明面上是喜爱不已,实则是捧杀。
迟聿记得母亲所受的委屈,对陈夫人不冷不热,后来他率军出征,王后膝下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守着,偌大昭国竟无人再次克制陈氏一族,不知如今昭国之内又是什么情况。
迟聿想起陈氏,忽然问道:“昭国最近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司马绪摇了摇头,只道:“听说昭王病了,已罢朝多日,陈夫人和几位公子日日在身边侍奉着,似乎一切太平。”
迟聿冷笑一声,“父王病了,便是不太平的征兆。过几日派阿陵回去探望,让他探探底,对付陈氏,只用一个他就够了。”
司马绪微微一惊,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本来四公子跟在主公身边,是有贴身教导之意,也间接证明了四公子的备受重视,可如今要将四公子调离主公身边,这么多年以来……却是第一次。
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司马绪暗暗揣测,不敢多说一句,迟聿走到案边翻开卷宗,淡淡道:“你若无事,便先退下,把楼懿季允他们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司马绪拱手一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迟陵这几日消息可灵通着,他人虽躲在府中,但遍布各地的眼线都传来了消息——二哥去了大营,二哥与司马绪密谈,二哥召见众将,诸如此类,全都与他迟陵无关,从前从未被如此冷落过,迟陵忽然有了一丝危机感,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进宫让商姒试探又太危险,只好大半夜的,一个人悄悄策马去了大营。
大军马上要出发,此刻军中防备正森严着,唯恐混入什么细作,迟陵鬼鬼祟祟的,竟叫巡逻将士给发现了,司马绪看着一身常服的迟陵,奇怪道:“四公子现在过来做什么?为何还穿成这样?”
为将者进大营需着盔甲,这是基本的规矩。
迟陵仗着自己与司马绪交情好,笑道:“司马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敢。”司马绪拱了拱手,命左右放开迟陵,跟迟陵一同走到无人处去。
迟陵开头便直接问道:“我二哥近来看着如何?他为何之召你们,却不召我?”
司马绪嘴角抽了抽,有些啼笑皆非。最近虽然没闹出什么事儿来,但那刚刚被杀的薛翕之前就跟迟陵走得近,私下里也有人传着迟陵是怎么惹到了主公,一个时辰前众将想在一块儿喝酒吃肉,就把迟陵四处打听消息这事儿当成笑话听了,没想到这笑话是真的,堂堂四公子,还真的跑过来鬼鬼祟祟地问他了。
司马绪笑道:“公子要是不放心,何不亲自去见主公?您毕竟才是主公的骨肉血亲,主公岂会将您如何呢?”
迟陵叹道:“司马兄此言差矣,上回五十军棍都能打,我怎敢去触他霉头?我现在所担心的,就是二哥此番出城,会命我留守长安。”
司马绪想起那事,眉心一拧,竟有些无话可说。
良久,他才低声道:“主公罚您,并非只是为了惩罚,而是希望惩罚过后,四公子能是另外一种模样。四公子要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公子试想,今昭国几位公子之中,大公子仁善,却性情懦弱,三公子疑心过重,乃阴刻之人,唯有公子您,敢作敢当,英勇无畏,主公将您带在身边,绝非只是为了护您安全。”
迟陵不语。
这少年接二连三受到的打击,把原本的嚣张气焰打消了不少,但毕竟他还年轻,前途无可限量,司马绪放缓了语气,摇头道:“四公子尽管放心,主公会带您一同出征的。”
“真的?”少年眸子蓦地一亮,迟疑地看着司马绪。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司马绪一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四公子,这是您兄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