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才越来越清晰,黑衣人从窗子那瞧瞧望去,见为首之人果然是商鸢。
他笑了笑,拿出袖中的香料,走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侍卫。
香料在鼻尖微微一晃,那侍卫终于幽幽转醒。
商鸢此刻非常烦躁。
白日被商姒膈应狠了,她一整日都心情不佳,楚国近日又没有消息传来,秋炆前去押运粮草,至今未归,内忧外患不止,商鸢心事重重,越发有不祥的预感。
方才她打算沐浴,刚刚卸下满头金钗,便看见门口有黑影闪过。
她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追到此处,才忽然感觉后悔。
她轻率了。
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黑影,是不是有人故意想把她引到此处来?
商鸢猛地转身,正要离去,身边的侍女青黛忽然唤她道:“郡主。”
商鸢脚步一顿,“什么?”
青黛蓦地跪了下来,惶恐道:“禀郡主,奴婢刚刚发现,今日午时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看见李常。”
李常是青华宫的侍卫,也是商鸢从楚国带来的亲信。
商鸢眼皮猛地一跳,怒道:“你说什么?”
青黛紧张道:“郡主恕罪!之前奴婢都未曾发觉,可是刚刚郡主出来,奴婢唤人时,才发现李常居然不在,奴婢之前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说,可此刻总觉得有些蹊跷……”
此刻再反应不过来,商鸢便白活这么多年了。
她身子晃了晃,勉强定神,“快快回去!”说完便急切地按原路折返,谁知还没走几步,忽见远方火光亮起。
一群侍卫举着火把,正快步往这里赶来。
商鸢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侍卫是在抓人,还是在找人?
她之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想必行事隐蔽,既是重要之事,也是不能宣扬之事,她现在站在这里,想必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绝不能被人利用了!
商鸢的脑子转得飞快,忽然扯出一丝微笑来,笑着迎了上去。
那些侍卫长剑出鞘,脚步如飞,见商鸢迎面过来,俱是一惊,为首的君乙快步上前道:“见过郡主。”
商鸢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君将军如此神色匆匆?”
君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并不回答,却问道:“敢问郡主,您为何深夜在此?”
商鸢的笑意有些不太自然,她偏过头去,看着被火把照亮的花丛,忽然掩唇笑道:“本郡主在哪,君将军好像没有权利过问。”
君乙看着她,商鸢再怎么笑,他的脸色都冷峻如冰,眼神越来越不善。
“还请郡主如实相告,实不相瞒,在下方才已搜查过过皇宫许多地方,但是您这里还没查,郡主如何今日不能洗清嫌疑,请恕在下无礼了。”
“你放肆!”商鸢还没开口,身边青黛大声呵斥出声:“君将军,我家郡主如今可是楚国使臣,昭国和我们楚国还有合作,您居然还敢如此态度对我们郡主说话,小心被大将军知晓,啊——”
青黛惨叫一声,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轰然倒地。
商鸢瞳孔一缩,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君乙缓缓拔出染了血的剑,冷漠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冷笑道:“有件事情,在下还是要提醒一下郡主。”
“如今是在长安,长安如今是我主公的地盘,不管是谁,是同盟,或是外敌,只要谁敢越过一丝雷池,在下蒙主公信任多年,也必然会拔剑杀之。”
“郡主还不老实交代么?”
☆、愤怒(加更)
商鸢紧紧盯着君乙。
君乙是迟聿的亲信, 在迟聿身边, 几乎是寸步不离的那种, 但是她如何没有听过君乙的大名?迟聿麾下几员猛将, 先锋有季允、楼懿, 司马绪熟读多年兵法, 擅长排兵布阵,而这个君乙, 为人谨慎内敛, 攻守皆可, 乃是一个全能之才。
但, 君乙在迟聿身边,更多的是做很多杂事,旁人若是不知内情,恐怕会小瞧他。
迟聿将他的心性磨练得极好, 很多人说,君乙的意思, 常常就代表着迟聿的意思。
今夜, 君乙拔剑相向。
商鸢这才忽然觉得,之前她以为自己筹码丰盛, 胜券在握, 却是错了。
在这群昭国人眼里, 结盟忽然是好事,但并不是非结盟不可。
商鸢脸色发白,袖中的手都在轻微颤动。
她深吸一口气, 注视着君乙的双眼,毫不畏惧地上前一步,温声解释道:“君将军息怒,实不相瞒,我今夜是出来散心的。”
她不能说刺客的事,没有证据,反而会引人怀疑。
君乙缓缓收了剑,对身后的侍卫摆手,命其快速搜查四周,才重新回过头,皱眉道:“散心?”
大晚上散什么心,赏月?今夜月亮又不圆。
商鸢咬了咬唇,双靥微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白日,白日你家主公只顾着我表姐,所以我……”
君乙瞬间明白了。
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说来说去就那么回事,商鸢确实斗不过商姒,这样解释,君乙还信了几分。
但同时,又有些怀疑商鸢。
既然因此心情郁郁,那么陛下的失踪……是不是与商鸢有关?
君乙还没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大喊道:“将军!属下找到公主了!”
君乙和商鸢同时一惊,商鸢尚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时,君乙已快步走了过去。
……
迟聿听到公主找到的消息时,正和迟陵在一块儿。
迟陵心有戚戚,没想到会被他二哥给逮着,他今日算是玩儿脱了,就算和商姒合谋这事没露馅儿,他在找人上打马虎眼儿,也够他喝上一壶了。
迟聿听侍卫禀报,脸色冷峻得冰封三尺,迟陵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迟聿一言不发地往那处走去,迟陵“诶”了一声,连忙跟上。
一路走到一个破败旧宫外,侍卫已将此处团团围住,迟聿一眼便看见了一边惴惴不安的商鸢,以及被押在地上衣衫不整的男子,那男子看见迟聿亲自过来,连忙呼喊道:“大将军!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大将军饶命。”
迟聿直接抽出君乙身边佩剑,一刀砍了下去。
血溅三尺!
人头骨碌碌落地,那人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商鸢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脚底发软,一把跌坐在地。
迟聿把剑一转,指着商鸢,“你的人。”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神色非常的冷酷,眼神带着一股凛然杀意,浑身气势让人招架不住。
看惯他一身华贵、宛若王孙贵族一般的打扮,商鸢才猛地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人!
是令诸侯无一不闻风丧胆,曾经以五千轻骑攻陷三万大军的迟聿。
是攻陷长安后,大肆屠杀旧臣,不惜被人辱骂的迟聿。
商鸢缓缓往后挪,拼命摇着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带下去。”迟聿说道。
他此刻还算冷静,君乙抬手,命人将商鸢拖了下去。
迟聿巡视一周,才问道:“她人呢?”
君乙垂眼,恭敬道:“公主在里面,属下……实在不好进去。”
迟聿皱眉,“她有没有事?”
君乙艰难道:“属下不敢碰公主,但属下来得及时,那侍卫不曾真的冒犯到公主,但是公主如何……属下一时也说不清,主公何不亲自进去看看?”
迟聿眉头皱得越发紧,将那剑掷开,推门进去。
旧宫柴房里面十分乱,迟聿一眼便看到,草堆上躺着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眼睛紧闭,姿势有些奇怪,身上罩着黑色披风,应是方才君乙为她披上的。
迟聿快步上前,一把扯下披风。
当即呼吸一窒。
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显然被人动过粗,雪肩手臂露了一半,里衣也有些乱,但所幸衣带没被人解开。
手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皮肤已经被勒得红肿不堪。
看清这一切的瞬间,迟聿心底瞬间腾起滔天怒火。
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何一刀结果了那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他之愤!
他都不敢这么对她动粗,得知她身子弱之后,更是千万地小心着,连饮食都自己亲自安排,唯恐她又哪里不适。
迟聿狠狠闭眼,复又睁开,快速解开了她身上绳索,又伸手去理她衣裳。
谁知手指刚刚碰到她的肩,她便忽然睁开了眼。
商姒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有人在身边,气息十分熟悉。
她下意识贴了上去,双臂缠过他的颈,冰冷的唇轻轻触碰着他的下巴。
又缓缓往上……
迟聿瞬间僵住,双目似要喷火,紧紧盯着怀里神志不清的少女。
她神情恍惚,美目半睁,只盯着虚空,一切动作仿佛全凭本能。
她在亲他,在抱他。
可迟聿心底喷薄而出的怒意,让他一时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只冷冷地盯住她,并没有立刻回应。
“商姒。”他连名带姓地唤她。
商姒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轻轻喘着气,整个人拼命往他怀里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