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死了,却不代表那一世便从此终结。
“司徒阮氏”毕竟怀了双胎,她没有了,司徒篌却活下来。
那么之后呢?
既然她不存在,司徒篌用门闩砸司徒曜这件事也就不存在。
那么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就不应该破裂。
可……
凤凰儿突然想不下去了。
阿福所谓的“噩梦”多半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也就是说他真的曾被“司徒箜”伤害过。
那么问题来了。
她没有来得及睁眼便已经夭折了,阿福上哪儿去同“司徒箜”有瓜葛?
还是说,“司徒箜”另有其人?
凤凰儿越想越复杂,头脑却没有出现半分的混乱,依旧清醒得很。
她不会忘了渣爹还有一个模样和年纪都同自己相仿,名叫“青青”的女儿。
那“司徒箜”会不会就是青青呢?
如果这便是事情真相,阿福恨的人就只可能是上一世的“司徒箜”,也就是青青。
凤凰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渐渐睡着。
翠羽不忍心叫她起床,轻轻披上衣裳趿着鞋走出了屋子。
孰料才刚走出门,迎头便撞上了赵重熙。
翠羽心里装着事儿,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探究。
赵重熙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昨晚大家用饭的时候,齐老爹和这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分明是很热情的。
这才过去了一夜,为何什么都变了?
他冲翠羽抱了抱拳:“老太太,姑娘起床了么?”
翠羽笑道:“姑娘昨日太过劳累了,估计此时还没能恢复。
反正你们二位又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让她多歇一会儿。
早饭应该已经做得了,公子随我去用饭吧。”
赵重熙不便多言,道了谢之后随着翠羽一同去了正房。
凤凰儿并不如翠羽想象中那般好眠,辰时刚过她就醒了。
洗漱过后她梳了男子发髻,并且换上了慕容离亭替她准备的暗红色军服。
见她竟是这样打扮,翠羽压低声音道:“您竟不打算走密道,而是想沿着来时的道路折返回去?”
凤凰儿点头应是。
“密道很是平整,不比走山路那般艰辛,而且直接通往燕京,可您为何……”翠羽真是拿她没办法。
凤凰儿道:“我答允离亭世子的事情还没有做到,不好食言的。”
翠羽只好把她请进了正房,把替她准备好的吃食端了出来。
吃过早饭,凤凰儿和赵重熙告别了墨家村的人,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又一次站在山脚下,凤凰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福,我这算不算是自找苦吃。”
赵重熙笑道:“山势陡峭,的确不容易行走。如果我是你,一定听从老太太的建议走密道。”
凤凰儿苦笑了下。
天知道她的腿有多酸,腰有多痛。
前日爬了高山,昨日走了两趟花海登了一次凤凰台,她都不敢想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立刻又要爬山,真是想想小腿都发抖。
“走吧。”她长出了一口气。
赵重熙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绳子递给她:“拉着这个。”
凤凰儿没有拒绝,伸手拉住了绳子。
因为前日才刚砍过那些杂草和树藤,今日的山路非常清爽干净。
赵重熙虽然拽着一个人,感觉却比前日轻松很多。
凤凰儿见他脚步轻盈,心里不免生出些羡慕。
“阿福,你是几岁开始习武的?”
赵重熙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从会走路那一日起,就有人开始教我习武。
虽然看上去更像是瞎胡闹,不过底子却打得真是不错。”
凤凰儿撇撇嘴。
小孩子大多都在一岁左右开始走路,阿福真够可以的!
不,应该说大宋皇帝真够狠心的!
那么小的嫡长孙,一个不小心练废了,他就不心疼么?
赵重熙见她的神态颇为生动,笑道:“我在问澜山庄求学十年,不分寒暑不惧雨雪,也是日日习武,儿时那点苦不算什么。”
凤凰儿抬眼看着他:“既是这般辛苦,想来你的武功在同门师兄弟中应该算是拔尖儿的喽?”
赵重熙道:“师兄弟们同样非常辛苦,大家资质也都很好,很难分出高下。”
凤凰儿才不相信他的话。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十年的时间你们定然日日切磋,岂会不知谁高出一筹?
不过去年在汾州我看你和八哥哥交手,倒是没能分出胜负,是你让着他,还是故意隐瞒了真本事?”
赵重熙转过头,拉着凤凰儿继续朝前走:“阮家的少将军们才真正是习武的好材料。
只是他们所学乃是战场上的功夫,而我所学是江湖上的手段,不好比的。
不过要说习武资质最好的人,非司徒篌和涂浚莫属。
他们俩如今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一定会成为威震一方的名将。”
又在和稀泥!
凤凰儿冲赵重熙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赵重熙像是看见她的神情一般,噗哧笑道:“司徒箜,来了一趟凤凰台,你怎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凤凰儿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你呢?昨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混到我身边做了一名小护卫,究竟是何目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拦路者(上)
挑明身份后,赵重熙的防备之心明显比之前淡了很多。
加之凤凰儿此时的神情和语气都很轻松,他也生出了些玩笑的心情。
“那一日偶遇,听闻你便是司徒家的六姑娘,我便临时起意,想要看看皇祖母为我定下的未婚妻是怎样的女孩子。”
这话凤凰儿自是不会相信。
就算是为了深入了解未婚妻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他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甚至还签了身契。
要知道身契上签的虽然是假名,摁的指印却是实打实的。
自己虽不能利用那指印真把皇长孙怎么样,但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出去,足以让他颜面扫地。
而一个想要争夺那个位置的人,面子是万万不能随意丢弃的。
凤凰儿笑道:“那看过之后,殿下是不是非常失望?”
听她又称呼自己为“殿下”,赵重熙反问:“姑娘竟这般不自信?”
“不是我不自信,而是殿下行事实在大异于常人。”
“莫非姑娘也觉得我应该一开始便亮明身份?”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殿下不像是个喜欢做赔本买卖的人。既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所求自然也不会小。”
赵重熙扯了扯薄唇:“姑娘言下之意是说我是个野心很大的人?”
凤凰儿顿住脚:“野心大未见得就是坏事,从古至今但凡有所成就的人,谁没有野心?”
赵重熙再一次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姑娘竟不怕被我利用?”
“利、用。”凤凰儿笑道:“这个词殿下用得非常贴切。十多年前殿下的皇祖母元后娘娘定下婚约,本就是为了利用阮家。
如果殿下真的是那种自命清高,连摆在眼前的势力都不屑利用的人,你大概只会选择一辈子在问澜山庄避世而居,永远都不出山。”
赵重熙低下头,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土块儿。
半晌后才再次开口道:“司徒箜,我的确有野心,很大很大的野心。
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能力和野心根本不匹配。”
“阿福。”凤凰儿拽了拽手中的绳子:“人的能力从来都不是天生的,更不是个定数。
你只是一名不满十六岁的少年,纵然从出生那时起便一刻不停地学习,也不可能达到你期盼的高度。
可同样是因为你还非常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提高自己。
你难道会对自己没有信心?”
赵重熙的呼吸一滞。
他尚不满十六岁?
他的确不满十六岁!
重生这半年多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前世那个惨死在大雪天,早已经及冠的成年男子。
浑然忘了自己如今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年郎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快速回忆了一下上一世自己的十六岁。
真是……既单纯又天真!
凤凰儿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
她笑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愿意同你合作。”
赵重熙挑了挑眉:“司徒箜,你真是……”
凤凰儿咯咯笑道:“不可爱对吧?”
“是有那么点,毕竟你还是个聪明人。”
“这个词在大宋的时候离亭世子就形容过我一回了。”
赵重熙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慕容离亭和自己方才都不过是说笑而已。
其实司徒箜这个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露出什么样的面容,都是可爱的。
凤凰儿又道:“阿福,绕弯子故作高深莫测,只会让听话的人觉得反感,却未必是真聪明。
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懂得把握时机,我如是,你亦然。”
赵重熙终于忍不住笑了:“司徒箜,似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应该更在乎情意,而非利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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