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心里想着自己突然死去的事,想着她的两个孩子,若她的死亡是真的,她是被谁害死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沈惟铮能不能护好他们的儿女。
寄托着她全部希望的儿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若是遭了磨难,姚青想她会难受死。
然而,她如今到底看不见也无法知道,心口又闷又痛,蜷缩在林氏怀里脸色白得骇人。
自欺欺人再久,假象终究有揭破的一天,只是幸好,现在姨母在她身边。
林氏抱着让她心疼的外甥女,开始询问起她这么多年的生活来,姚青自己说两句,旁边海棠义愤填膺的补上几句,很快,沈家一行人知道了小姑娘在姚家受的磨难与苦楚。
“晚晚,姨母这次必定是要带你走的,你跟着姨母回京,日后我会代你母亲好好照顾你,你姨父和表哥表姐也会像我一样疼你,你不用有任何顾虑,好好的养好身子,以后做咱们家最漂亮的小姑娘。”
林氏满腔的慈母心肠,尽付在这一席话中,姚青心口发热,听着只管点头。
对姚青来说,小时候那些模糊记忆里的母亲留给她的从来不是温暖的回忆,和母亲这两个字相伴的,永远是柔弱、哭泣、懦弱与无能为力,所以,纵然是亲生-母亲,她也是不愿意多去回想她的。
她更爱自己的姨母,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她理想中母亲应该有的模样,她会护着儿女,为母则强,疼爱她的同时,却也教导她坚强的长大,她对林氏的感情,可以说是除了那对无法相见的儿女之外最深的。
她依赖她,信任她,视她为遮风避雨的归巢与依靠,纵然她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在面对她时依旧愿意做被人疼惜的女孩儿。
***
登门这天,沈家人在姚家留宿一晚,林氏同姚青睡在一起,两人你一句我一语低声絮语到深夜才堪堪睡去。
晚饭时,父亲那张难看到铁青的脸让姚青看了很是快活,若是姨父知机的话,想必能很好的利用当下的局面。
林氏睡着后,她躺在她身侧,看着落在屏风上的银白月光。
或许是白日里放纵了情绪的缘故,她再不能像前些日子那样安然,梦里总是会随着她的胡思乱想浮现出一双儿女遭受磨难的画面。
她无声的念着佛经,摸着手腕上刻了佛偈的木手串,一遍遍念着,直到筋疲力尽才安睡过去。
第二日,姚青只在早饭时见了姚父一面,就被林氏理直气壮的带出了姚府,带着她和海棠收拾好的行李以及他们一家人,身后跟着她表哥表姐一路去了沈家人落脚的驿站。
“姨母,我们这就走了吗?”她问。
“东西都收拾好了,要带上京的人也选好了,等你姨父拿了你父亲手书,咱们就启程。”林氏摸着外甥女枯黄的头发柔声道,“该说的,昨晚姨母已经和你说清楚,以后有姨母在,谁都不能让我的晚晚受委屈。”
姚青眼眶发热,依偎在林氏身边轻轻应了一声。
比上辈子更加雷厉风行的离开,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谋划,但她能这么做的依仗却是出于姨母对她的疼爱。
正因为姨母疼惜她重视她,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姚青,“姨母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听姨母和姨父的话。”
“还有我表妹,”沈奕见机插嘴,“我和姐姐也会很疼你的!”
拍胸脯的少年满脸稚-嫩,不见多年后的风霜,看着温柔微笑的表姐和心心念念娇滴滴表妹的表哥,姚青笑弯了眼睛,这辈子,她一定会更加努力的守好她的亲人,无论是表姐的夫婿,还是表哥的未来。
知府衙门里,沈四爷拿到姚老爷签字画押的手书,心满意足的收好,看着他脸色青白交加的脸,他冷声道,“以后晚晚就是我沈家的女儿,和你姚氏再无半点干系,她的婚事由我和她姨母做主,你找个时间将晚晚母亲的嫁妆送去驿站,咱们就此不见!”
沈四爷向来快人快语,这会儿也懒得和这等宠妾灭妻苛待嫡女的卑劣小人虚与委蛇,话刚说完就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姚老爷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平复糟糕的心情。
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长女,他这次可谓是栽了大跟头,不止没在知府那里讨到好,更是被沈四爷这个连襟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末了,还屈辱的写了封“卖”女儿的手书,当真是哪一件事都不痛快。
他这边怀揣着满腔怒气回府,那厢,沈四爷志得意满的进了驿站的门。
看他那副春风满面的表情,显然事情办得极为顺利,等林氏看到那封手书,更是乐得抿嘴直笑。
“怎么样,夫人,我事情办得不错吧?”翘着二郎腿品茶的沈四爷洋洋自得。
“好好好,老爷最厉害。”林氏嗔道,“说来听听,事情你是怎么办的?”
沈四爷坐直身子,略想了想道,“事情说起来也巧,还是托了城里这些流言的福,如今不是正逢江州知府官声考核的关键时期吗,他想着往上升一升,正是不敢行差踏错的时候,偏偏城里传出来这等流言,那盯着知府的人意欲攀扯他,为了避嫌,他自然要摆出姿态来,那姓姚的不免吃了挂落,也让我这桩事办得方便许多。”
“所以,还是咱们晚晚运气好。”林氏喃喃道,“若非时机赶得凑巧,事情本没这么容易办,我们想将晚晚接到身边,恐怕还要多费些力气。”
“谁说不是呢。”沈四爷对此也很赞同。
夫妻俩说完正事,开始安排起回京的事,本来沈四爷就是卸任了西北的差事回京叙职的,按照他那位吏部好友的说法,这次回去虽然会升官,但职位上却不是特别得上面重视,不过比起在西北吹风吃沙子,能回京他已经觉得满意。
总归他现在还年富力强,以后有的是机会报效朝廷与圣上,尤其长女如今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他并不想在西北当地寻摸女婿,回京寻人家结亲最好。
虽说他只是宣平侯府的庶子,但借着他们沈家一门两侯爵的光和他的本事,女儿也能选个不错的女婿,顺便,儿子的学业在京里也能好好抓一抓,省得这小子越长越不着调。
心里计划着回京之后的一干事宜,沈四爷和妻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话说到一半,却见林氏突然拍了脑袋,“有件事我差点给忘了!”
“怎么了?”沈四爷被妻子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是晚晚那孩子。”林氏去翻她放在梳妆台上的锦盒,红色的锦盒一打开,只见三个洁白莹润的小瓷瓶,透着股隐隐约约的特殊味道。
她将瓷瓶拿出来递给丈夫,眼中尽是熨帖的笑意,“这是晚晚给你准备的见面礼,说是西南那边传来的鼻烟,有驱寒、明目、活血、止头痛等诸多效用,你这两年不是有头痛之症吗,可以试着用一用,我问过大夫了,用着不碍事的。”
闻言,沈四爷倒是很感兴趣,鼻烟他只听说过,还从未用过,将小瓷瓶拿到手里,遵循妻子的嘱咐试用了一下,果真提神醒脑,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觉得就连滞闷的胸口都畅快多了。
连日来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接连赶路,到底让他有些疲乏,如今这鼻烟一闻,还颇有几分松快的意趣。
林氏看自家丈夫的表情就知道外甥女这见面礼送得很合心意,她满脸骄傲,“怎么样,我们晚晚好吧,这招人疼的女孩儿可比家里那些皮猴子好太多了。”
对于妻子重女轻男喜欢炫耀闺女的脾气知之甚深,沈四爷表示甘拜下风,“夫人说的是。”
接下来,林氏又将外甥女送给女儿的帕子、合的香料以及送给儿子的两本书炫耀了一通,一副满心满眼都是晚晚的做派,看得沈四爷是啧啧称奇。
等两人谈完,沈蕾正巧带着出外买衣裳置办首饰的姚青回来,沈奕做了姐妹俩的小护卫,三人有说有笑的进门,看得夫妻俩满心感慨。
本来还担心孩子胆小放不开,不敢和她们亲近,但看着那满眼亲近与濡慕的小姑娘,他们这点儿担心终于尽数消失,一家人在江州城休整了两天之后,于三日后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第5章
江州码头有直通帝京的河道,他们此行一路北上,约摸需要十来天功夫。
河道上,官船商船到处可见,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一片。
因着行李多,沈家人包了条载客商船,二层以上尽数归于自家,下面则是些同样顺路回京的普通百姓或行脚商人。
自打上船,姚青就万分戒备,当年她入京时,因为晕船一路上折腾的是半死不活,吃尽了苦头,这次她提前同林氏通了气,找大夫配了药,虽说一路上还是有气无力,但至少没太折腾,也没让一家人太过费心。
这天中午,一家人用过午饭,各自休息。
姚青窝在房间里,继续认真安静的抄写佛经,离了江州,大事初定,她现在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这些祈福佛经上,写给那对让她挂心的儿女。
亲人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她清楚他们每一个的脾性,相处起来轻易就能做到投其所好,且很快安了姨母那颗充满担忧与疼惜的心,一家人很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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