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宣平侯府亲近交好的人家,打他主意的不知凡几,但府里老夫人心思诡秘,这被人觊觎的佳婿的婚事久久未定下来。
当年姚青进府时,拔了头筹的就是老夫人娘家那边的女孩儿和丁氏族中的女孩儿,两个姑娘模样都好,见到沈惟铮也是亲-亲热热叫一声表哥,为着嫁入府里不知争风吃醋了多少回。
老夫人和丁氏都是家道中落的人家出身,可以说,两家族中她们是最拔尖儿的,因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老夫人想将未来明英侯这个爵位也捏在自家人手心里,因此选了娘家兄长的孙女儿过府,而丁氏纯粹是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将最漂亮的娘家侄女接进了府里。
两个姑娘一进府,就是针尖对麦芒,姚青作为初来乍到的所谓“表妹”,若非早年受了苛待身子未长成,只怕也是要被人联手对付的,毕竟,四房接她入府,谁知道是什么心思。
沈惟铮不耐烦那两位争着做他妻子的表妹,虽面上端着敬重长辈的做派,但私底下却能避则避,表现出了十二分的不喜欢。
老夫人对这个太有主见的孙子自小就不大得意,虽然未强订婚事,但也处处为难,至此,整个府里都因此闹腾起来。
姚青记得很清楚,某天那两位表妹为争夺自家表哥心意,闹腾得十分过分,在后院里态度强硬的拦了沈惟铮的路,不仅当众撒泼质问,还妄想抢夺他随身戴的玉佩充作定情信物,双方可谓是撕破了脸,闹得十分不像样。
她那天正巧去花园替表姐摘花,回来被那几人堵了路,本想悄悄避开,却不妨沈惟铮耳聪目明,让随从拦了她的路,态度强硬的将她扯进了那一滩浑水里,让她遭了无妄之灾。
那天,太阳很大,她记得自己被晒得很难受,但更难受的是沈惟铮的态度和话语。
他站在那两个女孩子身前,面容冷漠语气冰凉,“你们脚下,踩的是沈家的地,身上穿的戴的,是沈家的金银,若是不想好好呆着,那就滚回自己家去。”
听他号令的随从与家将几乎是毫不留情的将两位表小姐往府外拖,全然不在乎两个女孩子的惊声尖叫与哭嚎挣扎。
姚青站在沈惟铮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和那些眉眼冷酷的家将擦肩而过,惊吓窘迫,浑身冷汗涔-涔。
“我的东西,只有我想给谁,没你们说话置喙的余地。”
砸进怀里的玉佩力道颇大,让姚青胸口隐隐发痛,她看着落在掌心里的漂亮玉佩,几乎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没有觊觎过沈家的富贵,更是没妄想过这位侯府的大公子,如今的世子未来的明英侯,然而,被迫旁观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扒掉了一层,疼得如烈火烧灼。
沈惟铮的警告与雷霆手段,不止是给那两位表小姐看,给府里两位掌家夫人看,也是给她看的。
寄人篱下的活着,大抵就得有这样的觉悟。
沈惟铮不动则已,一动就差点掀翻了整个家,两位表小姐是真真切切的当着众人的面被扔出了宣平侯府,再没机会踏进侯府大门。
姚青僵硬着身子站了许久,等终于缓过神来,提起勇气颤抖着手将玉佩还给沈惟铮时,他只冷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句话。
“给你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然而姚青拿着那块玉佩,却觉得格外难堪。
沈惟铮那时的态度,就像扔累赘扔垃圾,而她,拿着一块烫手山芋,咬紧牙关,连眼泪都不能落。
如果被看见眼泪,她会觉得自己更可悲。
那时候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后来自己会嫁给沈惟铮,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就像现在的她,也料不到这块玉佩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回到她手里。
临睡前,姚青将玉佩放进了箱笼深处,纵然事情过去多年,一切早已成为褪色的回忆,她依旧不喜欢这块玉佩。
毕竟,她是那么的怀念怜惜曾经的自己。
现在的她,是曾经弱小无助的她一步步踏过风霜雨雪走来,才成就了如今坚强的自己,然而,她如今再出色,也无法改变当年的惊慌失措。
所以,她只能更爱自己一些了。
***
侯府里四房回来之后,比之前要热闹些。
除去被老夫人厌恶的三房,家里三个孙子四个孙女,往来走动不少。
沈蕾同二房那边的来往过几次,丁氏的嫡女依旧掐尖要强,事事喜好压别人一头,庶女学了自家姨娘的做派,紧跟在长姐身边做小尾巴,反正是同从前一模一样的不好相处。
姚青当年在两人身上吃了不少亏,如今她内里是个成年人,再没有被两个小丫头欺负的说法,因此你来我往交锋了两次,就远远隔了开来。
林氏心疼外甥女和女儿,也不愿两人受委屈,因此比离家前更低调,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
比起关心府里这些讨厌的人事,姚青更在意自己之前规划好的未来。
她母亲嫁妆单薄,且她现在客居侯府,上辈子是寻求庇护,这辈子目的则简单明确些,就是和姨母家人在一起。
“所以,我打算将这方子卖了,或者与人合作香坊抽一成干股。”姚青看着林氏道。
林氏眉头紧皱,似是在思索,旁边沈四爷端着茶杯,笑看着外甥女,倒是沈蕾看模样不大赞同。
到最后还是林氏先开了口,神色郑重,“晚晚,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姚青笑笑,“姨母,我知道这方子不错,但香坊生意咱们家没路子也没底蕴,与其耗费力气支起一摊生意麻烦多多,还不如直接卖方子或者同香坊合作。”
“宋家的香坊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同他们家合作不止轻省,日后还能多出一条门路,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看来你想的很清楚。”林氏神情复杂。
她知道自家外甥女聪慧省心,但没想到聪慧到如此地步,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将这一只下金蛋的母鸡送进了别人家的笼子里。
林氏自问,她自己是没有此等魄力的,毕竟事涉传家秘方,能支撑一门生意的根本,她轻易舍不得。
姚青将一切看在眼里,没说其他,只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待两位长辈拿主意下决心。
沈家以军功起家,沈惟铮虽说是兼祧之子,但或许真的继承了他名义上那位父亲实际上大伯父的军事天赋,在多年后屡立战功,让沈家重回一等勋爵的位置。
在他及冠继承明英侯爵位之前,侯府里所有的家将都归入了他麾下,他那位父亲既不耐烦养这些人,也不耐烦上进,满心只有风花雪月与挥霍无度。
侯府家底不薄,但是手握掌家大权的老夫人却不舍得将钱花在养这些人身上,对她来说,沈惟铮这个所谓的长房嫡孙,就同她的长子一样,让她满心不喜,所以,若是可以,她手里那些家产最好全部留给得她欢心的次子,一分一毫都不舍得分给讨厌的孙子。
嫁给沈惟铮之后,姚青才知道要管好一个家多难。
沈惟铮要带兵要出征要养他的家将,处处都要用钱,对姚青来说,她最为难的不是应对来自长辈的恶意,而是如何同他的丈夫齐力养家,为日后的儿女挣下一份家业。
圣眷再隆,也抵不住没有米面下锅。
丈夫手握兵权,做的是圣上的孤臣,姚青无需太过费心要同哪些人家交好联络关系,她要做的,就是想门路赚钱填无底洞。
幸而她在商事活跃的江南长大,自小就需要为活着精打细算想门路,路也不算太难走。
虽然起初那几年有些难,但到底让她带人趟出了一条路,那时候的福泽如今还是她的依仗。
后来她手里零零碎碎有着许多生意,香坊,窑场,银楼,药堂,走南闯北的商队,还有西南边出海的商队,都是多年来一一攒下。
这里面,有太多人的努力,也寄托着许多人的心血,更是沈惟铮给那些同袍战友寻的退路。
今生她是管不了这些了,但惠及自己与家人一二还是可以的。
她没那么贪心,想求的也没那么多,就像她拿出来的鼻烟方子,曾经风靡大江南北,但到底只是一个方子,影响不了太多。
“你让我再想想。”林氏犹豫了下,还是没能做出决定,倒是旁边沈四爷深深看了外甥女一眼,觉得事无不可。
姚青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打开香炉,拨了拨快要燃尽的香料,随手添了两勺,很快,房间里清新恬淡的味道逸散开来。
这是她最近同表姐一起合香时制成的香药,有凝神静心之效,正适合此时用。
她托词意外入手前朝孤本解释方子的来源,又将一切摆在了两位长辈面前任由抉择,无论姨母选哪个,都只有好处。
若是只有她自己,这卖方子的生意虽然也能成,但绝不会如她想象中一般顺利合心意。
说到底,怀璧其罪,她一个毫无依仗的小姑娘,闹市怀金只有惹祸上身的份,但若有侯府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
无论是银子还是干股,姚青都无所谓,反正这方子就是用来替姨母解燃眉之急的,又或者拿来给表姐添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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