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爷自己还偏宠新娶的姨娘呢,也不臊的慌!”
说起这个,众人又眉飞色舞起来,话题一去不复返,从丞相的第十八房姨太太说到了将军府红袖添香的大丫鬟。
倒是有人想把控言论,可如今人人都在赞颂,就他们反其道而行之,怕是还没说两句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有手下甚至忧心忡忡:“大哥,这活是不是真的损阴德啊。”那人抓耳挠腮,最后咬咬牙道,
“大哥,我不做了!我媳妇儿也快生了,都是当爹娘的人,那昭仪娘娘做的是大好事啊!要是有人把我家的血脉混淆了,我不得砍他全家!”
“我得给我家儿子积点德!”
说完,那人一溜烟就走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小声问领头的:“这怎么办?”
领头的面色铁青,无奈道:“事情已经砸了,没法子,我去找大人回话。”
此次是许英阙发现了破案的关键所在,谢游并不贪功,让许英阙入宫回的话。
许英阙到得养心殿时却未见到昭仪,而是只有皇上在。
他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放松,行礼后言语得当、逻辑清晰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燕澜端坐上方,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看着许英阙。
许久无声,许英阙心中不安,却不敢抬头。
“差事办的不错。”皇上威仪甚重的声音响起。
许英阙心下一松,拱手道:“臣分内之事。”
燕澜勾唇,道:“后面的事还需你跟进着,事情办得好,昭仪那边也就不会来闹朕了。”
这话落下,燕澜就见殿中男子面上一丝怔忪闪过,分明是有所动容。
燕澜敛眸,遮住了翻滚不歇的暗涌。
许英阙不知这是试探,他连日辛劳的确为的就是虞令绯的满足,起初他也未对事件有什么想法,如今能帮到许多人是意外之喜。
想必对于昭仪也是。
想到昭仪会为此开怀,许英阙眉梢眼角也带上了愉悦之色,他努力忽视心中因皇上对昭仪亲昵的口吻而涌起的酸涩,平静道:
“能为皇上、昭仪分忧,臣万死不辞。”
第37章
若说有谁对此事抱有期待,也只有虞令绯一人了。
消息传来时,她正摆了个棋盘研究棋谱,黑白两子在棋盘兵戈相向,错步间生死围困,吃的半点不剩。
虞令绯素白的手指执黑子时显得肤白,执白子竟更为惊艳,十指芊芊较那玉石还温润三分。
雪青在旁感叹着,却见常留脚下生风地往这边来。
江嬷嬷紧随其后,两人面上都是惊喜模样,眼睛亮着,仿佛发梢都透着喜气。
“娘娘!大喜事呀!”
虞令绯照着棋谱摆下一粒白子,漫不经心道:“何事?”
“您派去跟着查案的两位大人发现了线索,查到了犯人,已押送京兆府了!”江嬷嬷道。
常留则道:“现下事儿传开了,外头再没人说您半句不是,都说娘娘是菩萨下凡来救座下金童玉女的呢!”
虞令绯合上棋谱,心安定下来:“的确是好事。”
对坊间巷谈的她并不很看重,只道:“还有犯人?那犯人是何样的?”
“娘娘不知,那人非是凶神恶煞之徒,反倒长的矮矮小小,是个侏儒。”常留殷勤道。
“唔。”虞令绯确认之后,心彻底安下了。
想必这次提前抓捕了此人,也能将不幸控制在最小范围罢。
江嬷嬷细心,问道:“娘娘可是想知道更细的消息?奴婢方才让人去问了,今儿是许侍卫入宫回话,谢侍卫在京兆府亲自看管那侏儒,娘娘可要将许侍卫召来问话?”
召许英阙来?
虞令绯对此人虽已无感情,可到底有段经历在那摆着,虽非这一世恩怨,可到底尴尬。
——况且,身为后妃却把前世夫君召来,总觉得怪怪的。
虞令绯不期然想起了燕澜的脸,那双黑沉锐利的眸子能看透人心般,蓦地从她心间闪过。
她脱口而出:“不必了。”
江嬷嬷只以为她习惯了听谢游回话,笑道:“是,那待谢侍卫回宫,奴婢就着人请他来,想必娘娘不传唤、他也是要来讨赏的。”
虞令绯了了桩心事,眼波流转,轻笑道:“此事办的漂亮,是该赏的。”
“可不是漂亮吗,奴婢方才从内务府回来,不过小半日,内务府的人都听闻了,抓着奴婢满口夸娘娘呢,直说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在娘娘跟前侍奉。”黛绿回来了,身上的气质和先前的江嬷嬷两人如出一辙。
“偏你最甜,编这话哄本宫。”虞令绯嗔道,“此事不过赶巧了,是上天眷顾,咱们宫里的这几日万不可狂妄,反倒显得轻狂了。”
“是。”
可虞令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外头的声势可不是她一人能控制的。
实在是这事着实稀奇,一个待在后宫的昭仪闲来无事拿坊间奇事当乐子,先是遭群臣攻讦,引得百姓跟着一起骂。
正骂到兴头上,那头昭仪的人竟真查出了东西来,还牵扯出一桩奇诡骇俗的案子!
茶馆说书人得了这新鲜事,惊堂木一拍,洋洋洒洒说了通,起承转合是跌宕起伏,满桌叫好。
那侏儒也奇怪,对自己做下的事是招认不讳,半点不带藏私的,连记了孩子如何换的破布也交了出来。
他没钱买纸笔,屋里的烂木箱子里就装着一堆堆捡来的花布破布,上面除了孩子的事儿,竟记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像什么厨房少给他一勺子饭、今儿被管事的欺压多做了一天工,这类旁人忍忍就过了的事他都记上了。
放在靠上的就有一个李老爷拖欠他工钱的。
李老爷跪下就喊冤:“草民虽然吝啬了些,也不会刻意克扣一个粗役的几十铜板啊!又不顶用!不过是前两个月做生意缺了现钱,周转了几日,就拖欠了——拖欠了半旬,对,就是半旬。”
“谁想到他就给草民记上了!做下这种恶事!”
其他人也都能给李老爷作证,可这种小事就惹的侏儒铸下大错,当真匪夷所思,世人惊叹。
据侏儒招供,他第一起是报复李老爷,后面则是上了瘾。
“做都做了,还差这几个么。”他笑得古怪。
“这世上人人都为难老子!老子把你们当孙子耍!哈哈!”
事情大致明晰,侏儒就要被拖下去。
许英阙道:“慢着——你为何识字?”
一个侍弄花草的,一旬不过几十铜板,笔墨都买不起,为何识字?
侏儒回头望他一眼,见他器宇轩昂定是出身不凡,哼笑一声,嗓音尖细:
“人又非生来便是奴,公子别把人看扁了。”
“这一世我也算活够了,临死前看你们如此恨我,哈哈哈,有趣!”
侏儒在众人或仇恨或惊异的目光中被押回大牢。
京兆尹抹了抹汗,道:“此人像得了失心疯般。”
许英阙未接话,半晌说出一句:“或许是一心求死。”
“嗯?”谢游道,“总之差事已了,接下来的琐碎事还要京兆府来做了。”
京兆尹忙不迭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也是京兆府分内之事。”
眼下孩童还需京兆府安排着送回去,还有安抚百姓一类,都需他们来做。
之前已经怠慢了这两个侍卫,这下真相水落石出之后京兆尹是再不敢疏忽半分了,只盼着他们别在昭仪娘娘面前提起自己的疏漏。
锦绣宫。
贤妃昏昏沉沉地从无尽的梦魇中转醒,发出浅淡的嘤咛声,正从外面走进来的素雪听得动静,脚步沉稳地走到床帐前。
贤妃见是她来了,蹙眉道:“本宫又睡了多久?”
“回娘娘,约莫三四个时辰了。”
“让你寻个别的太医来,可带过来号脉了?”贤妃声音中气不足,却仍是盛气凌人的口吻,“先前那个闻太医诊治了好几次都说本宫无碍,若是无碍怎的在床上躺了这许久!”
当然是因为有人不想你出去搅乱安排了。
素雪沉静的眸子动也未动,心底的想法半分也未泄出去,道:“娘娘未醒的时候已经有另两位太医过来了,换了个药方子,想必娘娘再喝两三副精神气就大好了。”
贤妃将信将疑,打量她:“既号脉怎么不唤醒本宫?”
“娘娘睡得沉,喊了两声都未转醒,奴婢不敢惊扰了娘娘。”素雪适时地流露出惧意,贤妃脸上的怀疑消弭了些。
“若是再不好,就把这三个太医都处置了,连带着你。”贤妃冷言冷语道。
小宫人送上了汤药,素雪稳稳地服侍她用下了,转身捧着空药碗出来。
小宫人接走托盘,素雪抬眼望了望,像赏景儿般,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上摆了素面糕点,她伸手点了点,点到左侧那个,掰开,里面是空心的,放了张小纸条。
她灵巧翻开,上书:“病愈。”
“贤妃的病,也当好了。”
燕澜望着手里的密信,轻扯起一道泛着冷意的笑来,“再病下去,台征麾下的军心都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