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令绯身子不爽利,也不想跟她们站在日头下面说些子废话,她抚了抚鬓角,启唇道:
“程宝林见到贵人不过来行礼,倒是一如既往的不懂礼数。”
她说罢,目光又落到了旁边的柳语珂身上,笑道:
“不想柳才人也是这般,当真看不出是大学士之女呢。”
第12章
虞令绯开口后,满园寂静,宫人们都将脑袋埋的低低的,不敢乱看,只剩鸟啼声尚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清脆又闹人。
程曼妮脸上神色一僵,状似慌张无措地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柳语珂。
柳语珂愠怒道:“我柳家满门清贵,岂是你随意编排的!”
虞令绯嗤笑,对所谓“满门清贵”十分不以为然,扬了扬眉道:“柳家女便可不尊礼法了不成?”
这话说的诛心,别说柳语珂还没这么狂妄自大,就算真有,也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柳语珂脸上青白一片,面若冷霜,但好歹没被冻住了骨头,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虞令绯面前,程曼妮一双眼睛不住地在她们两人之间转,到底不敢继续坐着,跟着柳语珂后面行事。
柳语珂带着后面的程曼妮,缓慢地在虞令绯面前低下了头颅、矮下了身子。但请安的话语僵了半晌才吐的出来:“虞贵人万福金安。”
“虞贵人万福金安。”她们身后的宫人也跟着喊道。
“嗯。”虞令绯满意地点点头,见柳语珂跪着的地方是鹅卵石,程曼妮错后几步倒跪在青石板上,颇觉有趣。
想起柳家那个柳四做下的好事,虞令绯抬头看了看日头,如今正是半晌,日晕已经不小,想必今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儿。
“两位妹妹疏忽宫规,将教养嬷嬷教的规矩都忘到脑后了。这可不成,今日只是姐妹间,来日恐你们招来大祸,我做姐姐的少不得为你们周全些。”
虞令绯便随手指了个宫人:“星微,你便在这陪着两位小主学规矩,待一个时辰后再回倚竹斋与我回话,可听见了?”
星微突地被点名,又是这得罪人的事,她头皮一阵发麻,一个“是”字半天不敢吐出来。
柳语珂猛地抬头,视线定定地投在虞令绯身上。
程曼妮原本已经准备站起来了,腿抬到一半动作僵住,不敢置信道:“你还要罚我们不成?”
“两位妹妹有违宫规,罚了也乖乖受着。”虞令绯抬了抬臂,露出一段皎白的小腕,她声音带笑,“更何况只是跪一时辰熟习宫规而已,我尚记得,宫里的责罚都是要打板子的,这可远远不够。”
不知怎么的,在场的人从她最后一句里还听出了淡淡的惋惜?
程曼妮瑟缩了下脖子,又壮着胆子尖声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与我们一同入宫的,好命封了个贵人而已,你怎敢——”
“我敢啊。”虞令绯轻飘飘地说,“程宝林知错不改,言语顶撞,再加半个时辰。”
虞令绯笑吟吟地:“你继续说,我还敢。”
程曼妮愣了,又急又气,但嗫嚅了半天到底没敢再挑衅虞令绯。
柳语珂没吱声。
她想说的都被程曼妮问了遍,事实就是虞令绯她真的敢做下这事!
柳语珂心里也是怒气勃发,受了一向看不起的人的羞辱让她头脑一阵晕眩,但冷静下来她想这未尝不是好事,此前虞令绯拿柳家与皇权相提并论、也不知会不会被有心人传入皇上耳中,此时她被虞令绯所罚、处于劣势,倒是破了之前的颓势。
虞令绯见她们俩安静了,便要回去补觉。
星微咬着唇,一副忐忑模样,她本是个提上来的小宫女,没怎么历练过,突地让她做着事实在慌得很——当然更怕的是被家世不凡的柳才人报复。
星斗在旁边看得仔细,凑到黛绿身边道:“黛绿姐姐,我陪星微一起吧。”
黛绿回头打量了下两人,也没说什么就应了:“可。”
星斗便陪着星微在御花园行监管之事,此处虽不是热闹之地,但宫里人个个长着尖耳朵,不少宫人听了消息明里暗里地往这打探。
不用几时,宫里人都知道了,那个刚承宠的虞贵人在御花园里罚了柳才人和程宝林,尤其那程宝林,回去时面色惨白,几欲昏厥,当即请了太医去瞧。
太医院不敢耽搁,顺带着也派人去给柳才人号了脉,贵人体虚,两个一并开了补气益血的方子。
贤妃听闻了,难得心情大好,让宫人去采摘了不少鲜妍花枝拿来插花。
“娘娘今日好兴致。”宫人凑趣。
“见她能获宠,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今日看,愚笨的让人发笑。”贤妃慢条斯理地剪去过长的花枝。
“娘娘高见。虞贵人刚承宠就如此猖狂,眼见着也就是一时的功夫,新鲜劲过去也就过去了,宫里可就您一位正宫娘娘,这才是真正的恩宠呢。”宫人递上一支还挂着露水的月季,奉承道。
贤妃听的满心舒畅,平庸的眉眼也多了几分娇媚:“数你话多。”
宫人喏喏应着,心下感慨,昨夜里贤妃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今日也是对着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却不想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好大的笑话。
几个小主竟掐起来了!
“那柳才人和那个什么宝林,看着就不是安分的,且等着吧——对了,盯着养心殿,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跟本宫说。”
“娘娘放心,养心殿里的事底下人半分不敢放松的。”
第13章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养心殿的动作,一时间后宫反常地静了下来。
柳语珂靠在榻上,宫人薄雾正跪着拿热帕子给她捂膝盖,浓霜走进来换上了新的热水,让小宫人把旧的换了下去。
她们二人是自幼跟着柳语珂的,薄雾未跟着出门,回来就见主子如此狼狈,眼下小宫人不在,她看着柳语珂青紫一片的膝盖,嘟哝道:
“小主这次受了好大的委屈,虞贵人在宫外时惯会装的不争不抢,一入了宫得了点好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柳语珂正闭目养神,闻言淡淡道:“她正是风光,气焰嚣张,今日本不该对上她的。”
言语间很是有些冷静的分析之感,全无气恼。
“说起来,今儿邀小主过去坐的程宝林——”浓霜自来小心谨慎,立刻就疑上了程曼妮。
“她那模样岂是有脑子的。”柳语珂睁开眼,“程家命脉尽数被我柳家握在掌中,一损俱损,她不敢。”
更何况,如此进展虽非柳语珂所料,但若是博了几分皇上的注意,甚至是怜惜,也是好事。
只这等心思就不用跟下人说了。
薄雾换下帕子,又重新过了遍热水,道:“程宝林罚的更重些,这设局也没有把自己赔上的说法。”
浓霜想了想也有道理,就放下了这无端的猜想,专心伺候主子了。
卢德新听小太监过来说这事的时候也是震惊了下,无他,虞贵人前几日还在扮乖呢,今儿就把爪牙露出来了?
眼见着被召进养心殿的大臣还没出来,卢德新掂量了下事情的份量,受了委屈的那方想必皇上也不在意,便未擅自进去拿这争风吃醋的事儿惊扰君臣大事。
直到几位大臣出来,卢德新笑呵呵地等在外面,打头出来的凑巧就是柳淮,柳淮见了卢德新,一反常态地停下了步子,笑道:“卢公公今日还好?”
“在皇上身边伺候,哪有不好的呢。”卢德新笑得谦和。
“柳才人还要卢公公多多照拂才是。”
卢德新连忙摆手:“柳才人是主子,奴才只是个奴才,柳大人说的哪的话!”
柳淮笑意一顿。
他往日最看不上这些阉人,可卢德新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也没得罪过他,犯得着一口回绝自己吗?简直像避之唯恐不及般!
若不是柳语珂托人递信说处境艰难,他也犯不着屈尊纡贵地跟一个太监说话。
眼下身边还有官员,柳淮也不能再做什么,只脸色淡了淡道:“公公深受圣恩,不是一般奴才可比的,何必妄自菲薄。”
言毕,笑了笑就离去了。
卢德新直起腰板,身边的徒弟小昀子嘀嘀咕咕:“这柳大人平日拿鼻孔对着师父,现下来做这姿态,还怪师父不领情呢。”
“少说两句。”卢德新不轻不重地呵斥了句。
小昀子点头哈腰:“欸!师父您进殿伺候,徒弟去给皇上沏茶。”
卢德新摆摆手让他去了,这边自己进了殿。
他看燕澜面色尚可,便直接将上午的事说了一遍,连带着太后那里的事情。
燕澜悠悠道:“太后这是给段贵人撑腰呢。”
“虞贵人也是太任性了,午膳就摆在倚竹斋吧,朕去瞧瞧她。”
皇上嘴上说着贵人任性,却不带丝毫怒气的,提都没提另外两人,眼下还要去倚竹斋用膳,明摆着是给贵人做脸。
卢德新心里咂摸出来意思了,看来另两位小主这委屈是要自己咽下去了。
“是,奴才这就让人准备着。”
皇上的御辇打从养心殿出来,就被各宫的人看在眼里,那御辇经过了连玥轩附近,段含月听春华来报,说是皇上往后妃那边去了,并未去寿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