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终于歇了歇放下酒坛,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酒,笑着招呼希音:“怎么下来了?回房去再睡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出发赶路了。”
希音没有回答,只是仍旧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垂下了眼帘。
追命微微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手——酒和血混在一起,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渗出来,看起来格外狼狈。
追命低咳一声,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到”的感觉,异常心虚,下意识地就缩了缩手试图避开小道姑波澜不惊的视线,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小道姑忽然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他正往后缩的手。
“小伤而已,连疼都不疼。”追命哈哈一笑,索性把酒坛放到一边的地上,腾出另一只手来似乎是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手伸到半空中时微微顿了一下,收回来又在自己那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把手上的血迹和尘泥都擦了个干净,这才将手放上了小道姑雪白整洁得纤尘不染、一丝不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异常轻柔,“刚才抢夺无谓先生的青竹杖时擦破了些,伤口都小得看不见,就是沾了些酒所以看起来才渗人。”
希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又看了看被他放在一旁的酒坛,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瓶金疮药来,顿了顿后又找出了自己的手帕,然后握着追命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沾着酒将他的手心擦干净。
伤确实只是小伤,追命一身功力又全都在他那一双腿上,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更是完全没有半分影响,但……追命低头,小道姑的颈侧近在咫尺,她将所有的头发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用道冠束了起来,便露出了白皙修长脖子,垂着头的时候就弯出了一段温柔姣好的弧度来。从追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着药,专注而严肃。
追命忽然间露出了一个无声的苦笑来,随即却立时就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拍着她肩膀的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神色异常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温瑞安那丧心病狂的剧情债贱!我就是这么温柔治愈又傻白甜的姑娘【并不
☆、无敌
第十九章
无敌
希音素来话少,一言不发地给追命上完药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收好了自己的手帕和金疮药,而后站起身来,也没有再看坐在地上的追命一眼,转头就准备上楼,却忽然被追命喊住:
“希音!”
希音停下脚步回头,就见追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把酒坛抱在了怀里,见她回过头来,居然还抬了抬酒坛,笑嘻嘻地问她: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喝一杯庆祝一下?”
希音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楼梯——身后随即就传来了男人无奈的声音:
“哎哎哎,开个玩笑而已!小姑娘不要总是这么死板啊!”
希音回头,就见追命一边说着一边正用力地冲自己招手:“来来,有正事要跟你说!”
一听见说是有正事,小道姑立时就停下了脚步,轻轻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了他的身边,站定之后,忽然间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酒……上一次喝了,会头晕。”希音说着,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做下最后的总结——“不好喝、伤身。”
追命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自己先前邀她一起喝酒的玩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随手扯过一张长凳,抬手就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凳子,而后往自己跟前一放,招呼道:
“坐下说。”
希音点了点头,依言在凳子上坐下——追命还坐在地上,希音和他面对面地坐在凳子上,立时就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坐姿素来规矩笔挺的小道姑只能略略弯下了腰、低着头,才能和追命对视——追命的身高比她高出太多,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俯视的视角看他,虽还是同一个人,却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新奇。希音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他。
追命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却是一下子就郑重严肃了起来:
“无谓先生在断魂谷只坐了第二把交椅,主脑却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无敌公子——无谓先生已死,无敌公子只怕要亲自出手。此去三百里就是天龙镇,自那里开始一直到灾区都是试剑山庄的属地,无敌公子断不会在那里出手。而这三百里中,前一半也不必担心——一路上风云镖局的分部绵延不绝,消息灵通、人手充裕,但后一半却是出了名的荒地,是走镖的最怕遇上的地形——无敌公子恐怕多半会选在这里。”
希音点头,一双清亮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追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追命分析完形势后下意识地一抬头,立时就撞上了小道姑专注地视线,忍不住低咳一声,这才又接着道:
“无敌公子的武功远高过我们所有人,除非我们配合得当、运气也不错,才有可能赢他。其他人的武功我大致都了解一些,只有你——”
只有希音,她几次出手时他都并不在场,他只知道她武功不俗,却仍是无法对她的武功做出准确的估计。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希音却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经过先前的一番打斗,大厅里的桌椅早就已经是乱作了一团翻倒着堆在了角落里,大厅正当中反倒是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希音反手抽剑,也不再看追命,顺手挽了个剑花,就已经大大方方地在厅中练起了剑来。
追命仍旧盘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撑着下巴看她——小道姑一身白底蓝纹的道袍看起来略嫌清冷了些,使起剑来却是极好看的。她的剑势并不快,乍看之下好像也并不甚凌厉,然而细看之下却是剑意逼人、周身的剑气更是有如实质,分明就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暗合道家之义。
坛中的酒已喝尽,追命忽然间哈哈一笑,随手将酒坛一抛——酒坛摔在地上立时就发出了“哐当”一身大响、砸了个粉碎,追命却是一手拍地、整个人已经猛地一跃而起,双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直踢向希音。
本就表情一脸严肃地小道姑神色未变,只是眼神一凛,手中剑芒暴起……
……
这一晚的后半夜很平静,希音和追命切磋过后,跟着他一起上了楼、认真地记下了他的布置和交代,然后和白欣如一起回了房间,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天才刚破晓,众人就已经整装待发。
前一百多里果真一路顺遂,没有半点波澜,众人心下稍安,却都不敢有半分松懈——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危机,很快就会到来。
走出这条道上最后一个镇子,道旁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了起来——进入荒原了。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浑身紧绷不敢有半点疏漏——但出乎意料地,连着几天都是异常平静,没有半点异常。然而所有人却都在这样的平静下越发紧张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外如是。
总共三百里的路只剩下了最后十里——此去十里,就是试剑山庄的属地,然而要走过这十里,也几乎就像是要走过生死门一样险恶。明明是寒冬腊月,此刻又是深夜,一行人的脸上却都已经沁出了些许薄汗,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听到了箫声。
箫声肃杀,吹的,是《破阵子》——金戈杀伐之气,听得人一阵气血翻涌。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白衣人,看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眉目清俊尤胜过在场任何一个男子——除了大师兄无情,追命竟再没有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人。但无情身上杀气、傲气过重,这人身上却似有一股出尘之气。
追命思绪微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希音——若说清灵出尘,那么自幼修道、心无外物的希音也不遑多让,尤其是小道姑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目中无人”的时候……追命想着,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许笑意来,忍不住又多看了希音一眼,却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两人还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希音是真的单纯,但这人……清俊出尘之下,却到底还是难掩野心勃勃。
他没有见过这人,但他知道这人就是无敌公子——他只能是无敌公子。
希音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追命一眼——两人视线相接,追命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笑来,希音略略一愣,忽然间竟也微微扬了扬嘴角,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隐隐浮现出来,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可爱。
追命微愕,却立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一瞬间盖过了那人肃杀的箫声,众人立时就觉得浑身一轻,不受控制地翻涌着的气血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对面的白衣人却似乎并不恼怒,只是停了吹奏,放下手中玉箫,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众人——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