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道:“南烟,我未告知你是不想让你伤心,但如今局势,我拒不了,我不会动她们,她们暂时待着,待日后——”
“你不用给我说这个。”
南烟打断他的话,垂头看着鞋面上的刺绣,这是为出宫准备的鞋子,样式布料普通,并不惹人注意,只南烟看着,却似入了迷。
宫中不比民间,这道理她是早便知道的。
她道:“我不要小孩,但我知晓你的身份,是无法如此放肆的,天子同太后在看着你,你不必因我而忍受这事。”
成婚仅五月,两人正是感情最好的时候,但若是五年、十年,待要如何呢?
南烟的选择是在初时便将她的想法完完整整的告诉周时生,她不想要孩子,也不想背负着如此大的压力。
知晓周时生身边添了新人,南烟心里其实很难受,难受的心尖都开始疼了起来。
但无法否认的是她其实暗自也松了一口气,那些新进宫的少女,实则分担了南烟的压力,让她终于从周时生诚挚的深情与皇室的权谋、繁杂的规矩、众人的期盼中得以喘息。
她是喜欢周时生的,不可否认也爱上了他,但她同时也随着两人相处时日的推移,逐渐陷入了周时生身边的漩涡之中。
南烟的话很明白,她不打算要孩子,这个行为是怯懦且自私的。周时生的身份及野心令他不可能与南烟一样,南烟不介意他去别的女人身边,也不介意别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周时生听完南烟这一袭肺腑之言,却是冷冷笑了一声。
他的脸色青白,似乎受了重创,须臾,他目光邪肆的打量着垂头盯着绣鞋的南烟,不屑的哑声道:“南烟,我今日方才发觉,你这人的心如此硬,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南烟不吭声,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吵架,吵着吵着,她不仅脑袋疼,心也开始闷闷的疼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她听见周时生声音沙哑而迟缓的下了一个结论,“南烟,你说这话,要么是在故意气我,要么就是不打算要我了。”
☆、第九十八章
清晨, 周时生离去后, 屋内似乎染上了冬日的濡湿沉闷。南烟眼前聚集了一层雾气, 白茫茫的, 四周的景色也变得不再真切。
夫妻二人从清晨醒来时历经争吵、和好、再次争吵。
门外的席秀对此一头雾水, 她见屋内没动静, 迟疑的朝仍旧垂头不语的南烟问道:“南烟,你方才对殿下说的是气话吧?”
南烟眼眶中的雾气迅速散尽, 她深深吸了口气, 摇摇头, 柔声道:“席秀, 我说的不是气话啊。”
她声音有些哑,像是话一出口,声音迅速被湿沉的雾气裹住,听着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南烟, 你说这话,要么是在故意气我, 要么就是不打算要我了。’
这一瞬, 席秀忽然想起之前周时生说过的话,南烟…这是不打算要他了吗?!
天啦!
席秀有些苦恼, 周时生待她实则不怎么好, 似乎总是很嫌弃她在南烟身边晃悠, 但这时,席秀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可怜起这个人来了。
年轻俊美的男人,婚后生活却不甚如意, 成婚仅五月,妻子便打算休夫。
南烟不知道席秀脑瓜子里想着这些,她迅速收整好自己,出门对席秀道:“我出宫游玩,你去吗?”
席秀赶紧点头,“要去的,要去。”
说完,摸摸自己肚皮,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用完早膳再去吧,肚子饿了。”
周时生今日休沐,南烟担心用膳时碰见他,于是一拉席秀胳膊,怂恿道:“出去吃,这里的饭菜都吃腻了,我们换个口味。”
两个女人貌似嘻嘻哈哈的出宫游玩,但心里都有事。
南烟想着婚后生活,看不清前路如何,心里迷茫又难受。
席秀则苦恼她好似做错了事,心里一直有些忐忑,想找人商量,但身边只南烟一人,她不好开口同南烟聊这些,担心话一出口又会坏事。
两人在街上游玩,专捡热闹的地方去,因此少不了碰见冯希白、俞宛清、马树乔等人。
南烟为免多起波澜,一直避着马树乔那个圈子的人,马树乔至今不知南烟还在人世且已入主乾西五所。而对于冯希白、俞宛清等人,南烟身正不怕影子斜未刻意避开,这两人便像是嗅着什么味似的一路黏了过来。
这两人如今都不敢招惹南烟,但俞宛清少不了来套南烟的话。
她在长安城中闺中好友众多,又都是高官出生,女人一八卦起来,互相之间的消息传递比暗卫还要灵通。
她知道乾西五所有了新人,于是少不了对南烟冷嘲热讽,说成婚近半年,南烟一直未孕,夫妻感情减淡,有新人是难免的。
南烟眼神平静,举止稳重,不同俞宛清计较。
席秀听了却是火冒三丈,捋起袖子便同俞宛清争吵起来,“你这说的这都是屁话,是南烟不要周时生了,要将他给甩了,可不是什么丈夫冷落妻子要休妻。”
“南烟想要多少男人就有多少,轮不到你来可怜。你不如想想你自己,挑挑拣拣,到底选出个什么人来啊。我看你身边这人倒是不错,白白嫩嫩的活像只白斩鸡似的……”
论起维护南烟,席秀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
俞宛清牙尖嘴利,但说的话比起席秀来到底还是显得斯文了一些,席秀嗓门也大,她发觉自己渐落下风,于是一咬牙提起兄长来。
“你说我,那你怎的不看看你自己,在我兄长身边癞皮狗似的蹲守了三月,我兄长还是没看上你。”
这句真是戳了席秀的心窝子了,她嘴一瘪,突的放声大哭起来。
俞宛清见此痴痴的笑了起来,一脸得意,冯希白好奇的看着席秀嚎啕大哭,似乎是第一次见着一个人哭的这般厉害,凑上前来想跟着看个热闹。
南烟被席秀这一嗓子嚎的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忙伸手去拍席秀哭的弯下来的肩背,皱眉看了俞宛清与冯希白一眼。
这两人都是被家里人宠惯了的,迟早得被世道敲打一番!
席秀与俞宛清的争吵以席秀落败告终,南烟搀扶着席秀离开,想带着她去一清净的茶馆坐下好生安抚一番。
路上,南烟再没心思想周时生的事情,她估摸着席秀离被俞宗衍拒绝已是近六月,席秀却还是被俞宛清给弄哭了,想是心里还记挂着俞宗衍罢!
南烟心里有些忐忑,拍了拍席秀的肩背,道:“席秀…你…你是还喜欢宗衍吗?”
“……嗝”席秀哭着打了一个嗝,泪眼朦胧道:“我…我就是喜欢他啊,他长的这么好看,脾气也好,还总是朝我笑,我可喜欢死他了。”
南烟像哄小宝宝似的哄着席秀,有些无奈。
那知席秀这人却是搞笑的很,哭着哭着,见南烟拉着她朝茶馆走立马伸手死死拽住南烟衣服,仰头状似委屈的看着南烟,鬼祟道:“咱们不去茶馆!”
“不去茶馆那去哪?”
南烟温声问道,用袖口擦了擦席秀脸上的泪痕。
席秀眉眼一挑,急吼吼的拉着富婆南烟去了地下赌场。
这段时间她在宫中跟着嬷嬷学规矩,快半年没摸过色子了,手痒的不行。
南烟见席秀是想去赌场,心里松了口气,方才她可真怕席秀提出去妓院或小馆馆。
这般,两人一路直行,来到长安城规模最大的赌场。
南烟是席秀的钱袋子,只看不上,专职候在席秀身后助力。席秀傻,南烟钱多,两人凑在一块成了赌场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南烟没混迹过这种地方,但见席秀面上看似有输有赢,但南烟钱袋里的银子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她心里约莫明白席秀这是被下套了,但她也没出声劝道,只是安静的看着。
输到最后,南烟不肯给席秀钱了,小声劝道:“在这待了快两个时辰了,不饿吗?总得留点钱吃饭罢!”
席秀摇摇头,道:“不用不用,若是想吃饭,我们去找癞子便是,不花钱的。”
南烟叹了口气,干脆将钱袋递给席秀。
不到一刻钟,席秀输了个精光,只好躁眉怂眼的被南烟拉着从地下赌场出了来。她一路唉声叹气,南烟却因着闻着新鲜冷冽的空气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冬,夜色伴随雪花翩然而至,街上彩灯高挂、游人如织。
在一片冷冽的空气中,烤红薯的香味显得更为香甜诱人,席秀摸了摸肚皮,道:“好饿啊,我们如今是去找癞子蹭饭还是回宫啊?”
“这时候是饭点,癞子他们估计在忙,我们暂时不去找他们了。”
“那回宫吗?”席秀问。
“不回去。”
南烟应道,看了眼席秀,席秀正摸着肚子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南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身上还有钱,放心,饿不着你。”
南烟纵容席秀在赌场肆意玩闹,但凡事有个度,总不至于真输的一干二净,在将钱袋递给席秀前,她早便私自藏了银钱,这时候正是用着它们的时候。
两人寻了一处卖面食的摊位坐下,点了两碗馄饨,南烟让席秀候着,她则起身去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个红薯。回去时,发现摊位上多了一个熟人——冯希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