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块糕,她不可能吃完了。
鼻尖微凉,阮苓苓愣愣的看了眼天,突然高兴:“下雪啦!”
冬天里有几场大雪,鹅毛大雪伴着红梅,非常好看,但今天的雪不一样,伴着这么多这么多盏灯,雪花像在空中飞舞,特别的轻盈,特别特别的不一样!
裴明榛看到雪,眼梢垂下来,伸手帮阮苓苓把大氅兜帽戴上:“不走了,我们回家。”
阮苓苓对戴帽子没有意见,天气也冷,可为什么要回家!
“才出来一会,我还没玩够呢!”
裴明榛:“我让向英每种灯挑几盏给你带回去,挂在你的院子里。”
阮苓苓没说话,无声抗议。
小姑娘失落得太明显了,裴明榛想着是不是再宽限一会,只一小会儿,雪应该不会大起来,可刚这么想,不知前面遇到了什么事,这边人流突然加大,小姑娘一个不注意,被冲过去的小孩撞的身体不稳,一个趔趄,眼看要倒——
裴明榛迅速环住小姑娘的肩,把人捞到了面前,声音低沉:“不许不听话。”
人流擦肩而过。
男人身体如定海神针,把姑娘牢牢圈在怀里,不管她是无根浮萍,还是调皮小鱼,只要在这里,就能站得稳稳的。
阮苓苓脸红了。
她们……在人群中拥抱。
男人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就在耳边,在眼前,她却推不开,也不能推开。
只能一边祈祷人流赶快过去,一边胡乱找着话题:“雪很美……”
裴明榛以为她仍然倔强坚持,固执的双手箍紧,不准她逃离:“回家我陪你看。”
还能怎么办?敌不过对方的力气……只能回家。
阮苓苓和裴明榛坐着车,速度并不很快,回来时,靠谱长随向英已经在丫鬟们帮助下把院子打扮好了。
一盏盏微黄的灯,大的小的,兔子灯,莲花灯,走马灯,八角宫灯,错落有致的挂在院子各种地方,就像一个美人,上了妆,描了眉,扑了粉,往日没太注意的小细节,竟也突然出色。
阮苓苓从没发现,原来她的院子这么美!
“好漂亮!”
她捧着手炉站在庑廊下,兴奋的眼睛里像有星星在闪,根本舍不得回屋。
温柔的灯,轻盈的雪,带着冬日特有的冷梅香,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阮苓苓甚至思维发散,觉得裴明榛就像这雪,清冷又澈烈,看着很远很冷,实则只要靠近就会融化……就是不知道他喜欢哪一盏灯,愿意被它融化呢?
“咱们喝点酒吧?”阮苓苓兴奋的看着裴明榛,“总觉得这大好景色不应该被辜负呢。”
裴明榛本来不想答应,但今日小姑娘并未尽兴,不哄一哄不大合适,再说他也答应陪她赏雪了,有他在,不会让她喝多伤身。
“好。”
裴明榛招来向英,亲自安排。
庑廊下支起小桌,放上菜点,旁边支上炭盆,很快酒也上来了,仍然是果酒,度数低味道好,香香甜甜。
阮苓苓是不挑的,好喝就行:“好棒!”裴明榛默默的看了她一会,认命的拿帕子给她擦嘴角:“怎么能这么笨,吃的满脸都是。”
阮苓苓脸微红,尴尬的转移话题,白生生手指指着挂在栏杆上的兔子灯:“兔兔能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喜欢?”
裴明榛看了一眼:“哪里可爱?”
阮苓苓:“就……眼睛大大的,耳朵白白的,毛毛软软的,你就不想摸摸看,不觉得可爱么?”
裴明榛看眼前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头发软软的,耳梢碎发跟着她动作一动一动,看久了……的确很想摸摸看,是什么手感。
看看小姑娘,再看看差不多的兔子灯,裴明榛顿了顿:“好像……是有点可爱。”
阮苓苓那叫一个得意:“我说吧?”
一小盅酒下肚,阮苓苓脸有些红:“这雪真好看哪,飘逸又柔软,要是不那么冷就好了。”
裴明榛:“那就化了。”
“切,扫兴。”阮苓苓手掌撑着下巴,突然想起一个人,“二表姐第一次在别人家过上元节,也不知好不好。”
她那么爱漂亮爱出风头,以前一定特别喜欢这个节日。
裴明榛:“别人欺负你,你倒是想的多。”
阮苓苓好奇:“她是你一起长大的妹妹,这样……不会舍不得么?”
裴明榛静静看着她,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在血缘,而在相处。”
往常两人经常接不上弦,今天这句,阮苓苓却懂,非常懂。
这世间事,有亲人成仇的,也有朋友成亲的,这片土地上的人对血缘很在意,却也不是以它至上,真情来自于长时间的相处培养,再有血缘,天天败也不够,要不怎么会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
阮苓苓有点可惜,裴芄兰大概是被姨娘养坏了。
裴明榛:“她这样的,要么死,要么乖没别的路走,与其关心她,不如关心你自己。”
“也是,”阮苓苓感慨,“你念着她,不如念着珍珠。”
裴明榛:“珍珠?”关她什么事?
阮苓苓已经有点醉了,实话憋不住的往外说:“表哥不是喜欢她么,身上带的荷包都是她绣哒!”
小模样还很欢快。
裴明榛眯眼:“我喜欢珍珠?”
阮苓苓怔了下,这才后知后觉捂嘴,调皮眨眼:“对哦,这事没准珍珠还不知道,现在不能说,你得亲自告白!嘘——”
裴明榛额角青筋直跳,死亡射线看向远处的珍珠。
珍珠差点跪了,我不是我没有我是无辜的!那荷包只是份内的针丝活,没有任何心意,我有意中人的啊!
裴明榛黑着脸,给阮苓苓倒了一杯酒,看着她喝完,才问:“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阮苓苓摇头:“现在还没有。”
裴明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这句话时心是绷着的,手是攥紧的。
“我喜欢呀……”阮苓苓一点都不知道正在被套话,笑的没心没肺,“得长得好看!”
“嗯。”
裴明榛微微点头,理了理衣角,他一直对自己皮相还算满意。
阮苓苓:“要不穷的!”
裴明榛继续点头,他以前是穷点,现在好像完全没这个困扰。
阮苓苓继续,手都举了起来:“要性格活泼,天天都能让我开开心心的!”
裴明榛脸色瞬间就阴下来了。
性格活泼?天天开心?他好像每天都在让小姑娘不开心……要那开心干什么!每日三省吾身,人活着就是要思考!
阮苓苓话还没完,担心大佬听不懂,非常贴心的解释:“就不要想那么多事,整天苦大仇深的,要阔朗,要豁达,最好有点幽默感,反正有钱嘛,日子又不愁过。”
裴明榛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头,咽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所以他是小姑娘最讨厌的类型了?
他并不认输,十分顽强的继续:“你就不想他上进,争功名?”
“悔叫夫婿觅封侯么,”小姑娘接的十分自然,“人人想法不一样,他喜欢当然可以,不喜欢也没关系啦。”
裴明榛的话几乎从齿缝中蹦出:“那孩子呢,和你们一起得过且过?”
阮苓苓小手拍了下桌子,十分严肃的纠正他:“这怎么能叫得过且过呢?我就很不喜欢望子成龙那一套,不要把自己意识强加给孩子么,教给他三观,潜移默化的告诉他哪条路是什么样的结果,中间会付出什么,人生路需要自己选择自己走,他喜欢什么样,自然会去努力争取。你看,有人白手起家创下不世家业,有人却怎么都守不住,富不过三代太平常,我觉得吧,人们最主要的是找到自己,不是别人说大家都说好的路,就是好的,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裴明榛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小姑娘也有大智慧,任何女子,都不应该小看轻视。
酒喝多了,阮苓苓聊兴很浓,鼓着脸,手指往院子里一划:“像我我就不喜欢这小小院子,只能看到一小片天,阴个天下个雨都感觉喘不过气,每天都是事,一模一样的大小麻烦。如果以后我要这样子过,肯定不开心,天天发愁日日憋屈,我一定会早死的!”
这话有点大,裴明榛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接下来的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嗯!”阮苓苓斩钉截铁点头,“超级不想,外面天地多大,多宽,多舒服!要是有个可以带我到处走的男孩子就好了,不像表哥这样——啊表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表哥不好,我是在选夫婿不是选表哥么,其实好男人该像表哥这样,又强又冷,是天上云,空中雪……”
喝醉了的阮苓苓有点语无伦次,把之前想的表哥像雪的话说了出来:“……表哥你呀,得找个能暖你的人……可表哥是白色,好像又不喜欢白色,也不喜欢月亮,好奇怪呀……为什么和我一样喜欢吃肉呢?小时候饿过么……”
裴明榛大手一点点握紧,眸底潮汐变成惊涛骇浪,再也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