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衡和铁马铎自铁奴与傅柔的婚礼之后,一直没有出现,一定是在做最后的准备。
沈弄璋默默算着日子,七月,到了今年七月,荼芺部、懋合部将会天翻地覆,结果会令她和傅柔如愿吗……
有荼芺人带着抄近路,众人又加快行程,只用了二十天,翰章商队便进入了西朔州边境的临西县。
再次进入西朔州,竟然已过两年。前年与穆砺琛离开时,并没有交过税赋,今年商队入境,却要交通关税了。
沈弄璋看着偏僻荒凉的小村子,不由唏嘘。
自方是时控制住盐塘县后,西朔州的盐供应便日趋紧张。商贾们见有利可图,贩卖的盐价比平常价格翻了两倍,百姓生活所需更是雪上加霜。
沈弄璋以平价将荼芺部的盐或卖或换给百姓,也只能换一些衣物、毛皮、自纺的粗布料,以及少量的铜钱。单人用的腰机倒是换了十六个。
这种腰机构造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个,便可以仿制出更多个。
虽然傅柔定了十五斤盐换一个,却也定了数量不超过十个。沈弄璋以十斤盐换一个,已然超了账目。商队里有傅柔补充进来的二十个荼芺人,她即便可以做主,也不想今后让这些人在傅柔面前嚼舌头。
而且,她不是善人,还要养活商队。这种完全不赚钱的施舍,她不能一直做下去。
还是太穷了。穷得哪怕是平价的盐,想要多换,都换不起。
到了第三个村子梁村,一对穿着破兽皮拼起来的袍子的夫妻二人跪在沈弄璋身前,乞求她收了自己八岁的女儿,只为换二十斤盐。
沈弄璋蹙着眉打量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抬眼又瞥到躲在街道角落里的一群小孩子的脑袋。在寒风中瑟缩着身体的他们,眼神里有恐惧、有惊慌、有悲伤,竟然,还有一点希望。
远处,还有许多村民佝偻着身子一边抵御着寒冷,一边望向沈弄璋这边,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结果。
虽然可怜,但沈弄璋却不能开这样的例子,否则怕是后面还会有人效仿。
“今后我们商队还会再来,下次交换也可以。”沈弄璋婉言拒绝,扶着妇人的双臂便要将她扶起。
“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请姑娘发发善心,收了我女儿吧。”妇人不肯起身,用力跪下去。
“我们只是商队,以物易物。”沈弄璋手上用力,将妇人拉了起来。
她觉得,他们不是一定要换盐,只是为了给女儿找一条更好的活路。
“姐姐,收了我吧,我会好好干活。”女孩扑上来,怯怯地抓住沈弄璋的手臂,瘦瘦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哀求道。
沈弄璋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柔声道:“乖,帮爹娘好好干活,日子总能撑下去的。”
站在远处的村民渐渐靠近过来,也开始帮忙哀求起来:
“收了那丫头吧,很乖巧的。”
“他们家还有两个生病的老人……”
“发发善心吧,姑娘。”
……
“各位乡……”
沈弄璋正要再劝,那个小女孩突然扑到她怀里,用力抱住了她的双臂和腰身!
同一时间,小女孩的父亲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剪刀,撞开妇人,向着沈弄璋的脖颈刺了过去!
也是同一时间,那些围过来的村民突然一拥而上,要抢夺马车上的盐包!
沈弄璋以前经常遇到地痞流氓,启河帮和关门山山匪也遭遇过了,却从来没有见过普通百姓这样生抢的。
她有善心,却从没打算让别人利用自己的善心伤害自己!
带着女孩后退一步,避过男人的剪刀,双臂用力一振便挣脱了女孩的束缚,抬脚便踹在再次扑上来的男人的胸口,将他踹出去五六步远。
妇人此时已经张开双臂扑上来,想要再次抱住沈弄璋,却被已经有所防备的沈弄璋一腿踢到左腰,将她踢到男人身边。
小女孩忽地变了脸,尖叫着:“别伤害我爹娘!”
手中竟然也握着一把剪刀向沈弄璋刺过来!
这剪刀一直藏在她袖口,原本是在抱住沈弄璋时便要趁机刺伤她,只是女孩年纪小,不敢下手。现在看到父母被沈弄璋举手投足便打倒,担心超过了怯懦,这才攻击沈弄璋。
沈弄璋秀眉一拧,一把钳住女孩握着剪刀的右手,劈手夺过剪刀,将她推到父母身边,威胁道:“再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眼前一片混乱!
村民们疯了一样地嚎叫着,有些是因为受伤的痛苦,有些则是为自己壮胆,另一些则是努力呼唤其他的村民来帮忙。
“别留手,都杀了!”杨行已经抽刀劈倒了两个村民,一身杀气地怒吼。
宏穆关的士兵原本就觉得不肯归附他们、也不肯配合他们揭竿而起的其他州县百姓是胆小鬼,此时受到他们的偷袭,怒火更盛,哪里会手下留情。面对大部分赤手空拳的百姓,一刀下去,不是砍断对方的骨头,也是砍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剩余的二十人本就是荼芺人,对这些百姓的同情心更少,下手更是狠辣!
沈弄璋看着远处犹犹豫豫、想上前又胆怯的村民,生怕局势不可控,提声喝道:“劫匪该死,与普通百姓无关!”
她这样一说,那些听到哀嚎,又看到血腥场面的村民的脚步便更怯懦,再不敢上来。
“抢了他们的,我们就能活下去;不抢,还能活多久?”偷袭沈弄璋的男人大叫道,再次冲向沈弄璋。
沈弄璋以巧劲扣住他的右腕,用力一拧他右肩,将他右臂关节卸下来。
在男人吃痛的闷哼声中,沈弄璋甩手便搧了男人两巴掌,喝道:“你是牵头者?有这把子力气,有这胆量,开荒种地也好,投靠义军也好,哪一样不比留在这穷乡僻壤打劫更有骨气!再敢煽动村民抢劫,我割了你的舌头!”
然而,穷疯了村民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反倒受了男人的煽动,从家中拿出菜刀、柴刀、镐叉、木棍等器具,大声叱咤着为自己壮胆,向着商队冲了上来!
他们是商队,难不成真要屠了这村子!这些人比地痞流氓更难对付!沈弄璋心里犯愁,不知该怎样收场才好。
杨行箭步到她身边,手起刀落,便将男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滚落在妇人脚边,惹得小女孩和妇人尖声惊叫,震耳欲聋。
沈弄璋被溅了一身血,也有些被吓到,只是咬紧了牙关,硬撑着不让眼前一阵阵发花的自己倒下。
杨行弯腰揪起男人的发髻,将他的脑袋提起,一脚踏上车板边缘,居高临下地对着发疯的村民喝道:“不想死的可以退下!想死的继续上来,我保证成全你们!”
瘆人的头颅和淋漓不止的鲜血吓破了所有村民的胆,远处看热闹的孩子也受到了惊吓,狼哭鬼嚎地尖叫着,再加上正在与商队厮杀而受伤的村民的惨叫,听上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要死要活,你们自己选!”杨行伸直了手臂,男人的头颅在空中晃了晃,鲜血滴在妇人和小女孩脸上。
那妇人停了尖叫,忽然发疯一样扑到车板前,想要咬杨行的小腿。
杨行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毫不犹豫地一抬脚,脚尖踢碎了妇人的咽喉。妇人猛地窒息,捂着喉咙,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女孩已经吓得呆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如同一根木桩。
“还有要上来的送死的么?”杨行厉声问道。
众人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夫妻二人,而商队这四十人更是打杀他们如同砍瓜切菜,唯一一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也是一动手便降服了那一家三口。
再疯狂也知道全村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此时被杀死还是苟延残喘留下性命,谁都分得清。
没有上前的彻底停下了脚步,还在与商队纠缠的也连连叫着“饶命”,扔下了各种器具。
厮杀渐渐结束,受伤的村民互相搀扶着,退了开去。只剩下几个重伤的、倒在地上已然无法动弹,也没人敢上来救助。
“收了他们的器具。”杨行命令道。
立即有士兵将地上的各种刀具捡起来,在雪堆里擦净了血迹,收到马车上。
“一群胆小的王八蛋!”杨行低低骂了一声,扬手将男人的头颅扔到了十丈开外的雪堆里,跳下车来。
沈弄璋已经恢复过来,似乎血腥看得多了,便麻木了。另外,这些人的欺骗和恶意也让她心生厌恶,对于他们的惨死,便也漠然起来。
“走吧。”冷眼瞥了一下吓傻了的小女孩,沈弄璋转身站到车前,用手敲着敲车板,便扶着车板命令道。
十五辆马车辚辚地向村外行去。
杨行在雪地里洗净了手上的鲜血,作为最后一人,对着全部蔫头耷脑的村民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晚上,商队在五十里外的潭村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