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有身体软塌塌带着鲜血的女人被拖出帐外，像一块破布似地扔在雪地上，不多久便冻得僵硬！
整个军营都在兴奋着、躁动着，将女人们的痛苦哀嚎声和挣扎淹没其中！
晚上，竟然起了风，越来越大，这场连续了三日的狂欢终于停下喧嚣。
无法再继续留在帐外，荼芺战士一个个意兴阑珊地返回营帐，开始新年的守岁仪式。
一群狼仿佛突然变成了羊，乖了下来。
他们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明年能顺利攻破白水县，打进曙州……
夜半，守岁完成，疯狂的男人们带着美好的祈愿渐入梦乡。
帐外，只剩呜呜的北风如同巨大野兽口中带刺的舌头舔过营地，撕扯着已然死去多时的妇人和稚女的尸体。
穿戴好保暖的皮裘，沈弄璋推开了帐门。
守在门口的两个战士被风雪吹得仿佛两个雪人，见到她露头，诧异地问道：“沈当家，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这三天，无论沈弄璋怎么坚持要见傅柔，傅柔都不肯见她。
不见归不见，傅柔到底担心荼芺人疯起来伤害沈弄璋和董心卿，也担心她们二人看不过荼芺人的行为出来阻止，引起荼芺人的反感，特意安排了两个老实的心腹看守沈弄璋三人，避免发生事故。
“新年好，你们辛苦了。”沈弄璋和气地与他们打个招呼，“我们去广场看看，可能有需要帮忙的事。”
沈弄璋说得很隐晦，但这两个中年汉子却听得明白。
广场上，堆积了不少不堪蹂/躏而死的女人的尸体。
下午，方烈取药时路过广场，看到了当时的惨状。
两个荼芺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地退了两步，为沈弄璋让路。
直到沈弄璋、董心卿和方烈全部出了帐篷，其中一人才说道：“西边马厩旁边有车架。”
“谢谢”两个字到了沈弄璋唇边，打了两个转，才吐出去。
两个汉子没有说话。
风雪太大，整个军营外面没有火光。
方烈靠着平素的记忆，带着两人摸到西边的马厩里，推了一辆车出来。
天太黑，加上不想令荼芺人听到声音，车架没有套马，三人拉着车到广场上时，听出那里已经有两个人的声音。
“口令！”有人发问。
“吴悠？是我们。”听出对方是傅柔的心腹吴悠，沈弄璋出声答道。
“璋儿姐？还有董姑娘和方先生么？”吴悠问。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儿时对沈弄璋的称呼，单独相处时一直没有改口。
“正是。”方烈代为回答。
“还有一人，是谁？”沈弄璋有些好奇。
天太黑，又有风雪扰乱视线，只能看清两个身影。
“是我。”傅柔沉沉的声音自吴悠旁边传来。
沈弄璋三人都是一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做事吧。”傅柔声音有些冷，听起来心情不佳。
这个军营里，五个穆国人全部到齐，只为收敛被荼芺人虐待至死的穆国女人的尸身。
将一具具个头或大或小的僵硬尸体抬上车架，原本需要运两趟的活计，因为方烈也带来一架车，而变成了一次完成。
没有人说话，五人推着两车尸体出了军营，冒着风雪向西南行六里路，那里，有一个乱葬岗，这几次大战战死的荼芺人和没有收走的穆军的尸体，都葬在那里。
傅柔带路走得极其顺畅，甚至到了乱葬岗，仍能准确地找到一个被厚雪覆盖的大坑。
见傅柔已经拿着铁锹去清雪，吴悠立即说道：“恪尊，我和方先生清雪便可以。”
“一起干，快！”傅柔声音仍旧沉沉的。
铁锹只有两把，傅柔一把，吴悠一把，反倒是沈弄璋他们三人没有工具。
这种天气不可能挖坑，傅柔和吴悠却知道带工具，显然，这坑是他们准备的。
方烈仔细回忆，这两天倒是没怎么看到过傅柔和吴悠，原来他们是来这里……
为尚未死去却必将死去的人提前挖葬坑，不知道该说他们想得周到，还是冷血无情。
不想呆呆地站着，沈弄璋想与傅柔交换清雪，合理保存体力，却被董心卿拉住，由她和方烈换下傅柔和吴悠。
葬了五十多条无辜的生命，五人又默默地向军营赶去。
路程刚走了一半，忽然便看到军营方向火光飞窜，有大风助力，火焰直卷上半空，烈烈耀眼！
“起火了？！”吴悠喃喃地发出疑问。
“你们慢走，我先回去！”傅柔眼皮直跳，舍了车架，急匆匆向着军营疾奔而去。
直到傅柔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吴悠才缓缓转身，对沈弄璋说道：“璋儿姐，如果你们现在想走，我不拦你们。”
董心卿听了吴悠的话，立即想要应声，却被方烈一把抓住手腕，制止她说话。
“为什么要逃？”沈弄璋很是淡定地问道。
“我知道方先生这段时间煎的是什么药，如果你这次不走，日后露出行迹，我怕恪尊她……”
吴悠因为做了金柔商队的当家人，每年与穆国交换不少药材，知道方烈煎的是安胎药汤，因此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傅柔曾隐晦地问过吴悠，他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是否有偏爱。
吴悠当时不解，老实回答，他比较疼爱小儿子。
傅柔两个孩子的遭遇，吴悠全部看在眼里，小儿子被沈弄璋当做亲生孩子在抚养，如果她知道沈弄璋有了身孕，将来会有一个孩子跟她的孩子争宠，而那个孩子又是沈弄璋的亲骨肉，以傅柔的决绝性格，她不会留下沈弄璋的这个孩子。
沈弄璋没有将有孕之事及时告知傅柔，吴悠猜测，她也是存着这个心思。
虽然吴悠曾经跟着沈弄璋做行商，但他更多的时间是待在傅柔身边，他此时到底是试探自己，还是当真为自己着想，沈弄璋难以判断。
“那药是我煎来养伤的，固本培元。为了方便，每次取药也确实多取了一些量，恪尊不至于为了我攒下的药材，就要对我动用军法吧？”方烈适时解释道。
药中有紫苏、砂仁和陈皮，显然是为理气安胎止呕，这一点吴悠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从方烈及时的接话来看，他们对自己也有防备，不肯多说。
也是。傅柔敢于一人回去，留下他与沈弄璋他们三人，可见对他的信任，沈弄璋他们又怎么敢与自己说真话。
“傻小子，想媳妇和孩子了吧，说这种傻话，我若有孕，瀚云怎么放心将我留下，宁死也要将我抢回去。”沈弄璋爽朗一笑，说道。
说者仿佛无意，听者却偏有心。
吴悠认为沈弄璋在提醒他，他的家人都在荼芺部，如果他背叛傅柔，他的家人将会陷入危险。
这么冷的天气，吴悠后背倏地冒出一阵冷汗——想到沈弄璋的遭遇一时动情，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家人的安危。
“走吧，赶紧回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风，有一点火星都会出大事的。”沈弄璋仍旧无事人一般，催促着吴悠带路。
董心卿悄悄伸手握住沈弄璋冰凉的手，心中暗赞着她的果敢和大胆，手里不停地捂着她的手掌，不让她再冷下去。
这种日子，苦了她。
沈弄璋早知自己有了身孕，却始终不敢透露。如果穆砺琛当初劫持傅柔时知道沈弄璋有孕，大概豁出去与傅柔同归于尽，也要将沈弄璋抢走。
无奈回到荼芺军营，沈弄璋更不敢声张。尤其在看到强大如傅柔，也不得不顾全大局，让荼芺人疯狂了这三天，沈弄璋誓死也要保住这个秘密。
否则，一旦荼芺军无法突破穆砺琛驻扎的白水县，那么能敲开白水县城门的，就是沈弄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自己的孩子，沈弄璋不止一次生出过逃出军营的心，甚至想借口为荼芺军筹措粮草而出营。
但是，担心傅柔不肯放董心卿和方烈随行，这个借口始终没有提出来——现在的她就像一个风筝，董心卿和方烈就是风筝线，傅柔可以安心放她去任何地方，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因为线还在傅柔手中。
她走，线就会断！
所以，即便方烈和董心卿曾强烈要求沈弄璋离开，她仍旧不肯。便如今夜，他们三人有了逃走的机会，但却可能要搭上吴悠的家人，沈弄璋怎么能绝情离开！
四人也舍弃了车架，赶到军营时，大火已经烧掉了一大半营帐，战马嘶鸣，到处是忙乱的人群！
有战士发现他们几人，满脸烟灰地冲过来将他们拉到远处避开火场，沈弄璋只觉手心里突然被一个黑面的高大战士塞进一个东西。
心头一懔，再想看清那人的脸面，人却已经跑远了……
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控制，傅柔回来后便得知，最先起火的地方是粮草库，巡夜的战士发现了几具同伴的尸体，这才知道有敌人偷偷溜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