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此处没镜子,否则他定会一头撞死在镜子上。
可就算没有镜子,他亦能想象此时的自己有多可怖……
不不不!不要再想了!
阮时意倒腾得差不多,拉着徐赫转圈,笑哼哼调整他发簪上的琉璃珠,拉扯腰间束带,最终抬眸,竭力将视线凝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他长眉若墨柳斜飞,鼻梁挺秀,薄唇因胡子而增添粗野之气。
她忽而抬臂,以指尖不经意轻捏他的下巴。
“胡子,不配。”
徐赫吓了一跳:“阮阮,你饶了我吧!若彻底刮干净,我跟晟儿太像,会被……”
阮时意用食指指腹摁住他的嘴,笑容轻佻狂野。
“你,不可以拒绝我!”
徐赫整个人僵住了。
——这真是他的妻么?行宫里该不会混进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夺了她的魂吧?
阮时意以温软掌心轻摸他贴过假胡子的腮畔,辗转以指尖触碰他的须根,突然踮起脚尖,凑向他的耳侧,悄声道:“你若乖乖听话,我……可以‘三倍奉还’。”
徐赫已被她整晕了——她又没长胡子,如何三倍奉还他!
阮时意回身去翻墙角的杂物,还真找出一把剪刀。
她摸索着点了灯烛,推搡他坐好,半眯醉目,一点点剪掉他精心养护半年的胡子。
“……”
徐赫认命地闭上眼,由着她凌迟,感受她呼吸如兰烟,双手轻颤,却又谨慎而小心地为他修剪的过程。
条件有限,终究留下短短须根,但已无之前碍眼。
阮时意居高临下,满意抚摸他的脸,力度轻且柔,撩得他快支撑不住。
“阮阮,我念在你喝多了,只能忍着!可你若变本加厉,我很难保证……”
“不。”阮时意打断他。
她戴上他的帽子,把先前撕下的假胡须胡乱往鼻唇之间一贴,郑重宣告。
“从现在起,我是三郎,你才是阮阮。”
*****
徐赫疑心,他和阮时意之间必定有一人疯掉了!
他见识过她酒后抱住他说情话、畅谈未来或索吻,但他完全可对天发誓,未曾玩过换装、互换身份的游戏。
添了假胡须的阮时意妆容糊成团,帽子因发髻之故高高鼓起,黛袍松松垮垮且下摆垂地,可谓不伦不类到极点。
搓揉额角片刻,徐赫以镇定口吻道:“不,我不是阮阮,你不是三郎!你弄错了!”
阮时意显然有些生气:“你应当配合我!”
“傻阮阮,你压根儿演得不像!我、我至少……比你主动得多!”
“要怎么主动?像公狗见母狗那般……直接扑上去?”
徐赫惊得合不拢嘴——他家阮阮温婉娴淑、素来规矩,怎可能说出这污七八糟的鬼话!
疯了!疯了!全乱套了!
阮时意迟疑片晌,挪步而近,于微晃灯火下仔细端量他的脸,嘴边笑意缱绻。
“嗯……若将男子的刚强与女子的娇柔集于一身,不就能同时享受双重乐趣和美色了?”
啊?徐赫对于这番没头没脑的歪论深感狐疑。
不料下一刻,阮时意抬起膝盖,抵在他腿间,倾身俯视呆若木鸡的他,继而浅笑着以纤纤玉指挑起他的下颌,低头吻住他错愕的唇。
突如其来的软绵相触!
徐赫懵了。
无从辨别心头是震悚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阮时意的吻尤为笨拙,最初只是直接压下,定住不动。
停留须臾后,如像擦嘴似的左右磨蹭了两下,便悄然撤离。
徐赫愣了极短一瞬间,突然捧腹大笑。脑袋晃动时,金银首饰叮咚作响。
他依稀想起,她嘴里那句“三倍奉还”从何而来。
呵呵!口是心非的老太婆!分明惦记这事!
难得她投入至斯,他何不引她多试试?
阮时意蹙眉瞪视他,气呼呼质问:“有何可笑!”
徐赫大乐:“‘三郎’有这样亲过‘阮阮’?我不信!”
——连姿势都没对呢!
阮时意抿了抿唇,像是努力回想什么,而后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又一次俯身,印上他的唇。
她探出粉舌,顺沿他的唇线挪移游走,温柔如触抚娇嫩花瓣。
这一吻隐约比方才多了三分缠绵与逗引,对于久渴的徐赫而言,近乎诱惑。
躯体深处的躁动,驱使他伸手绕在她腰臀处,兜着她跨腿而坐。
阮时意吻得极其认真,如像她画工笔花鸟时的细致柔绵,虽有假胡子扎人,麻痒痒的……仍教他欣喜若狂。
待觉察徐赫的手在她腰腿上游移,她怒而在他嘴角咬了一下,纠正道:“不许胡来!‘阮阮’不这么干的……你应该狠狠拒绝我才对!”
徐赫啼笑皆非:“那‘三郎’也不会亲得如此……含蓄。”
阮时意被他的否决惹毛了。
哪怕昏昏沉沉之际,她未想通自己为何要亲吻他,却选择再度以柔软的唇覆上他的。
有别于适才两次的浅尝辄止或温和内敛,她用香馥馥的小舌撬开他的皓齿,将自己喂了进去。
刚开始夹杂生涩与怯意,熟稔之后,她变得猛烈凶悍,越发强势霸道。
徐赫被迫仰起头,承受这狠且急的唇舌纠缠,反应过来后,怎可能“狠狠拒绝”?自是果断投入久别的“唇舌之争”。
二人闭上双眼,呼吸缠绕,相互勾弄吸吮,相互搅弄缠吻,相互品尝对方的味道。
阮时意原本头晕目眩,飘飘荡荡,被他温热软舌反过来拨弄,滚烫热潮从心上流窜全身。
兴许,这不过是数载夫妻生活中的某次亲热,谈不上多激烈澎湃,却令她从久违的靡丽重温到了情与欲的滋味。
脑海中恍恍惚惚飘来一句话。
——若得不了安稳情谊,获一时痛快,也未尝不可。
*****
连日的隐忍,在徐赫心中筑起一道堤坝,督促他克制守礼。
可因阮时意强行施予的极致旖旎,却迫使他一溃千里。
他一手圈住她的背,另一只手隔着官服衣襟,忽轻忽重揉着,诱发她渐趋癫狂。
嗯……他想做坏事,非常想,想得要死。
但他的妻醉了,他若为所欲为,是不是太乘人之危?太不厚道?
唉!吃掉她,禽兽所为;不吃,禽兽不如……两难啊!
阮时意吻到浑身软弱无力,气喘吁吁,终于决定,以“三郎”的身份放过“阮阮”。
硬撑的一口气松懈后,酒意翻涌复至,攫取她的全部力量,以致她只能懒懒瘫倒在他肩头。
徐赫正为要不要“当禽兽”而纠结,未料阮时意迷糊中被硌醒,垂首看了一眼,素手以猝不及防一扫,推开不听话的“小三郎”。
“哼!‘阮阮’哪来这玩意?露馅了!不好玩!”
徐赫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眼睁睁看她从腿上下来、步伐凌乱迈向木榻、径直往上一趴……
体内的力量叫嚣着,令他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飞扑而上,一探手便要扯掉她乱糟糟的黛袍。
然而她歪着脑袋,双目紧闭,嘴唇微嘟,连黏上的胡子也未拿掉,竟……睡了?
徐赫抓狂搓脸,拔掉满头发簪,弃于一旁;又怒气冲冲将她往里推,再脱掉自身的艳红裙裳,数尽往她身上堆。
他咬牙切齿,挤在她身侧,仰面而卧。
长夜悠悠,果真无限煎熬!
他不敢动弹,唯恐抑制不了欲念。
偏生阮时意半梦半醒间哼唧有声,软嗓娇糯,还不时往他怀里蹭……
能不能给条活路?
徐赫深深吸气,一手拥她入怀,圈得死死的。
轻吻她光洁的额,他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咬唇,终归自暴自弃地附在她耳边,忿然磨牙。
“阮时意!我徐赫上辈子……定是欠你好多好多债!”
第66章
阮时意于一场迤逦绮丽的梦境中苏醒时, 熹微晨光入目,啾啾鸟鸣入耳, 幽幽花香入鼻……
定神看清身侧那张俊朗睡颜, 她心念一动, 有须臾失神。
遥远记忆中,多少悠长良夜尽头, 呈现在她眼前便是这张温润如玉的青年面容。
剑眉英气勃勃,长眸闭合时, 睫毛根根分明;鼻唇线条柔和,又有利落明晰;胡子修理过后,仅余短浅须根。
这世上无人得知,纵然阮时意韶华不再、朱颜辞去,梦魂中仍偶尔忆起徐赫的睡容。
并非有多怀念或迷恋,却真真切切印在脑海。
兴许, 他在她心目中, 永远年轻如初。
回过神来, 阮时意猛地从这四面通畅的楼阁底层、左右两侧倾垂摇曳的月季花枝,以及一眼望尽的繁花园景、小桥流泉想起了什么。
……!
如此说来,一夜风流、娇纵肆意……不是她的臆想?
等等!她都干了哪些乱七八糟的事?
细看徐赫仅穿了贴身中衣, 而她则套着宽大的男子黛色缎袍,身上覆盖大衫、鞠衣、褙子等满绣华衣, 榻边堆叠系带、玉革带及大量金银首饰, 靠垫上掉落两片假胡子……某些模糊片段猝然闪现。
嗯, 有徐赫穿裙子时局促不安的窘迫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