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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也复生了? 金推完结+番外 (容千丝)


  沮丧之际,他以手搓揉额角,忽而记起什么,认真细看自己的左手。
  某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恰似夜空星辰乍亮。
  咦?不对,那小姑娘……
  如此明显的漏洞,他一定是傻了才没发现!


第11章
  夜色渐浓,城东唯澜园寥寥灯火与之抗衡。
  偏厅内,一名疏眉朗目的黑袍少年郎来回踱步。。
  一见阮时意和于娴相携而入,左右看并无外人,他拱手执礼:“祖母,于嬷嬷。”
  阮时意凝视长孙徐晟,笑意自嘴角蔓延至眉梢:“好孩子,用膳没?瞧着……好像瘦了些?”
  说罢,她转头吩咐于娴:“去让丫头把鸡汤端来。”
  徐晟始终不适应慈祥祖母换了小姑娘的娇俏面容,讪笑道:“谢祖母关心,晟儿道上吃过了。这是父亲的信,请您过目。”
  阮时意大致猜出所为何事,展信一观,果真如是。
  “徐太夫人”离世三月,首辅徐明礼丁忧,朝中人事调动,推行一年的新政屡次受阻,竟有四分之一遭到削弱,乃至废止。
  皇帝醉心书画,历来将政务交托于内阁大学士商议,对此局势大为窝火,再一次夺情,下令徐明礼即刻重回内阁,不得有误。
  此前徐明礼多番推辞,但这一回,他隐约摸出敌对势力的线索,也觉再不回朝,过往辛苦打下的根基必将动摇,遂与阮时意商量,先遵圣命,后作定夺。
  阮时意早为他们无端遭受的委屈而心疼,自是无异议。
  当徐晟品尝人参炖鸡的鲜汤时,她认真核实徐明礼起复后的细节,又问及外孙女贺若秋澄的情况。
  毕竟,那孩子为邻国公主,出身娇贵,贸然长居山上陋室,怕是承受不了艰苦条件。
  徐晟面有难色:“爹爹、二叔、我娘和我半点不敢泄露您的事儿,秋澄那丫头蒙在鼓里,仍为当时没参加媛媛的婚宴、未能见您最后一面而耿耿于怀,茶饭不思,消瘦不少……要不,告诉她?”
  阮时意叹了口气:“连你二婶、三个堂弟都不知情……能瞒则瞒。”
  可她的确很想见见外孙女。
  当年秋澄五岁时随徐家亲戚来京,初见阮时意,曾天真地宣称——外婆,您知道吗?我最像母亲的,不是外貌,而是脾气,我们都爱跟自己的娘过不去,所以她越是跟您闹,我就越要跟您亲。
  阮时意哭笑不得,没想到一语成谶,秋澄此后每年不惜长途跋涉来京,承欢膝下,与她建立深厚情谊。
  她不光予以外祖母的慈爱,更连同那份无处可托的母女之爱,也一并给予秋澄。
  眼下可爱的小人儿近在咫尺,既不得见,也不能认,真叫她发愁。
  徐晟当然懂她的心,软言抚慰一番,提议道:“那丫头往昔不是老嚷嚷着要学画么?不如……让她到书画院陪您?”
  “这……”
  书画院就那么一点儿大,上有阮思彦,旁有徐赫,再把秋澄这小公主搅和进来,她这“阮姑娘”只怕会吸引更多目光。
  徐晟看出她的迟疑,顿时了悟:“五舅公极少去书画院,您避着便是!”
  阮时意内心纠结万分,最终未应允。
  她总不能告知长孙——孩子啊,不止你五舅公,你那“英年早逝”的祖父也在那儿!他看上去只比你大几岁,今儿还躲在角落里哭唧唧呢!
  要是传入两儿子耳中,管他首辅、首富,都得崩溃!
  再三叮嘱徐晟行事谨慎,阮时意依依不舍与之道别,目送他翻墙跃出,方独自回书房。
  摊开案头账簿,她一手提笔勾画,一手拨打算盘珠子,却连连算错好几回。
  有外人在旁时,她并未多想;一旦独处,心湖免不了微起涟漪。
  徐赫那两声“阮阮”,犹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自他走后,再无人那样唤过她。
  经今日之事,她意识到,情况与猜测的不同。
  他对她似乎……尚有余情?
  在外呆了几十年,一把年纪,居然对她这老太婆念念不忘?
  匪夷所思!
  既然他在明,她在暗,不妨先观察一段时间,再作定论。
  *****
  虽说“暗中观察”徐赫的举动,但面对长子一家回城,阮时意免不了又操持老母亲的心,亲与于娴提前回徐府作安排。
  再回书画院,已是三天之后。
  是日,她如往常早早起床,身穿书画院提供的月白色罩衣,自备丝绢与熟宣,提着文具匣,慢条斯理走在东苑甬道上,时不时抬手轻捶并不酸涩的后腰。
  进入画室,内里窗明几净,空无一人。
  她刚把东西放下,眼角余光瞥见窗外多了个高大身影,心下猝然一惊。
  定睛细看那青灰色长袍的男子,发束嵌白玉冠,眉目高洁,衬得背后繁花单薄且媚俗。
  他右手抱着几个卷轴,俊朗面容挂笑,闲庭信步行至门边,又定足不前。
  “徐先生”一大早堂而皇之逛进东苑,该不会为了向她打听“徐太夫人”的“生平往事”吧?
  “先生早。”阮时意报以礼貌微笑。
  “我还道阮姑娘不来了。”徐赫颔首一笑,如冬日暖阳和煦,再无先前的局促。
  阮时意微感突兀,印象中,她未曾自我介绍姓徐或姓阮,他从旁人口中打听过她?
  尚未想好如何回话,院落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
  “徐先生好早!”
  “先生,您上次谈到的留筋法……”
  她们似对徐赫的出现分毫不觉意外,语带三分娇羞、七分调皮,含笑与他招呼,并围着他咨询技法上的疑难。
  徐赫俊容霎时平添赧然,还不忘转眼偷觑阮时意。
  阮时意懵了,这算什么情况?
  之前的回避呢?她才三天没来,对方态度明显与集贤斋、撷秀楼那两次相遇时截然不同!
  “你可算回来了!”黄瑾笑见她面露困惑,笑道,“咱们早就向苏老请求,希望请徐先生闲来指导咱们花鸟画,先生好像不大乐意,直到大前天才首肯!以后每隔两日来作点评。”
  阮时意端量门口那挺拔身姿,因他比小姑娘们高出一头,眉眼间的窘态无半分遮掩。
  她有种直觉,这家伙……或多或少是为她而来。
  不多时,女先生进苑,包围徐赫的女学员才怯怯退开。
  徐赫也没多废话,简单布置了一道题目,要求大家从周边的山石草木、花鸟虫鱼中自行选择题材组合。
  随后,大伙儿三三两两结伴,分散到各亭台阁榭寻找素材。
  阮时意存心避开到处巡视的徐赫,撇开黄瑾,专门往偏僻处钻。
  东苑最北处新植一大丛君影草,叶子肥厚,花茎悬挂如铃铛般垂下的白色小花,别有风致。
  随手拿淡墨草草勾勒,她清晰听见脚步声自后而近,轻且稳。
  无须回头,已猜出是何人。
  存心逮她?这人不至于厚颜无耻到找她这小姑娘当“亡妻”的替身吧?
  徐赫负手而行,于她身后半丈外停步,嗓音不起波澜。
  “姑娘上回撒了谎。”
  呵呵,来兴师问罪的?
  阮时意镇定自若,转身注视他点漆般的黑眸,“先生何出此言?”
  他眸光灼灼,又似极力遏制澎湃心潮,淡声道:“在下只问姑娘一个问题——众人挑选物料制作石色时,姑娘何以藏身杂物间?”
  “那先生呢?”阮时意挑眉,“先生作为书画院新聘请的名师,在四苑师生同聚一堂的重要时刻,缘何能发现我躲在杂物间?想必苏老对此更感兴趣。”
  徐赫大抵没料她会反问,一时踌躇,片晌后磨了磨牙:“……我、我……我在和小侄子玩捉迷藏。”
  “……”
  阮时意差点当场给他翻个优雅至极的白眼。
  拜托!徐三郎!你还有更牵强附会的理由吗?
  徐赫等不到她的回答,复道:“姑娘若真是徐太夫人助养的女子,岂会在阮大人到访时悄然躲避?在下看过姑娘来书画院的记录,每逢初一十五必定缺课……”
  “那按照先生所推断,我若非徐太夫人助养的孤女,会是何人?”
  阮时意直觉他已有所警觉,干脆把话题抛出。
  徐赫乍露窘蹙,怔然凝望她须臾,双足不受控地前挪半步。
  湿润眼底如有温柔,如有委屈,如有悲痛,如有无奈。
  “阮……你、你真不打算……如实相告?”
  阮时意失笑。
  历经半世跌宕起伏,她心性已不复年轻时的弯弯绕绕,更无捉弄他的心思。
  前些天亲眼见证他流露脆弱易碎的一面,她越发相信,三十五年前的他,并非存心为抛妻弃子而远行。
  更甚者,时隔半辈子回京,他对她的死无法释怀,在长兴楼作画排解,见了她的青春容貌,一度悲痛得难以自持。
  纵使初次重逢时,他们先入为主,断定对方不在人世,而将彼此误认为旁人,过后依旧凭借数载相知相惜相守的熟悉,从蛛丝马迹中揭破伪装。
  可他们当真要在书画院这等人员繁杂的场合,开成公布,细数恩怨?
  默然相对之际,清风徐摇竹影,鸟语荡入花浓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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