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妍想了想,迎上他的目光:“若我让你输得明白,你就会放过我,不再坚持要娶我为妻?”
宋炽静静地抬眸看她,脸上慢慢褪去了所有表情:她用了“放过”两字,原来,他的求娶在她心中果然是叫她避之唯恐不及。
气氛凝滞,无形的压力弥漫,初妍五指屈起,慢慢握成拳。他不言不笑时,显得分外冷峻迫人,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宋炽忽然嗤笑一声。
初妍抿了抿唇,秀眉不高兴地皱起。
宋炽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移开目光:“婚姻乃结两姓之好,若你心怀不甘,我又岂会强求?我自幼在佛门长大,并无娶妻之念,本就打算奉养母亲百年之后,依旧皈依我佛。”
初妍先不想信他,听到后面几句,却有几分动摇了。
上一世,他纵化身恶鬼,染上无边杀孽,那串佛珠也从未离手过。被逐出宋家后,他缁衣芒鞋,长居佛寺,哪怕重入官场,青云直上也未曾改变。直到她死亡,他都未动过娶妻之念。
这一世,他对她几次动情都是由于功法反噬。所以,他对她不肯放手,只是出于责任和不甘心吧?他的责任心使他必须要对她的清白,他的自尊心也不容许他被人拒绝,事实上,他应该比她更不想成亲。
所以,之前她也许用错了方法?他们完全可以好聚好散,看在卢夫人面上,她也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
初妍思前想后,权衡利弊。若是真能与他说开,两不相干,其实,还是值得冒一点风险的。他能主动放手真是再好不过。
她也不愿和他闹翻。上辈子,他的手段,他翻脸无情时的心狠,件件桩桩都令她刻骨铭心,与他为敌实在是个糟糕的主意。
何况,这一世,他没有对不起她,反而救过她,她做不到因他上一世的错误报复他,只想选择远离他,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宋炽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初妍下了决心:“好,我告诉你。梦中,你隐瞒我的身份,骗我是真正的宋姝。在娘……你母亲出事后,为了复仇,想方设法将我送给了卫昀……”
他以为是梦,那就当作梦好了。梦中经历的一生,总不像死而复生般骇人听闻。
宋炽心中微震:她的梦和诚王的梦游似有不同,却又有很多重合之处:诚王的梦中她是宋姝,她在梦中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宋姝;诚王的梦中母亲出了事,她的梦中也是如此;而且,两人的梦中,她都嫁给了卫昀。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诚王说,他在梦中仿佛度过了一生,真实无比,难道她也在梦中度过了一生?
等等,宋炽望着初妍竭力平静的面容,微敛的桃花眸,无意识攥住衣角的纤纤素手,心中一动:她的情绪不对劲,她没有把全部的实话说出来!
他压下浮动的心思,露出诧异之色,故意道:“就因为这个?”
什么叫“就因为这个”?初妍听他轻飘飘的语气,强自压抑的怒火与怨恨一下子冒了出来,气不打一处地道:“宋大人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吗?”
宋炽的目光落在她因愤怒而格外娇艳生动的容颜上,见她气得脸颊绯红,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满是怒火,不动声色地道:“妍妍,这只是梦。”他顿了顿,仿佛哄孩子般柔声开口,“梦中的一切就算再真实,终究是梦。我怎么可能将你送人?”
“怎么不可能?”初妍冷笑,“你……”她忽然顿住,不愿意再说下去。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他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她用一个梦否定他实在无理取闹。
“我什么?”宋炽不以为意地道,“妍妍,不要闹了。梦只是梦,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她闹,这些事不会发生?初妍脑中“咯嘣”一下,仿佛有一根弦突然崩断,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
“不会发生?”她冷声开口,“好,我且问你。我们在保定初遇时,若是我的记忆失去得更彻底,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而那时,你要我假扮你的妹妹,你会怎么做?”
宋炽一怔,皱起眉来。
“你不敢回答我吗?你不敢说便我来猜猜看。以你素来的行事,你会选择告诉我真相,还是直接告诉我,我就是你的嫡亲妹妹,免得我一不小心露了破绽?”初妍冷笑,“你会选择后者对不对?”
宋炽没有否认。
他素来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如果真是她假设的情况,他要瞒过所有人,确实是连她一起瞒住最可靠。
初妍又道:“我再问你,若你母亲被人欺辱,害死,你要复仇,反而被人勾结权宦,诬陷你不忠不孝,逐出家门,令你身败名裂,走投无路,你会怎么做?”
宋炽心头大震。
诚王的梦中他成了宋家的弃子,被逐出家门,个中缘由诚王却说不清楚。初妍却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有人害死了母亲,他要复仇,被人诬陷不忠不孝,逐出家门,身败名裂。
初妍道:“你现在自然不会将我送人,因为夫人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真到了那地步,宋炽,”她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你不会对我留情。有些事情,一次教训便已足够。”
他抬眼,触到了她含着悲伤又带着冷意的眸光,电光火石间,蓦地将她说的一切,从前的疑惑串连起来:祖母寿宴那日,她种种不同寻常的举动,是为了避免母亲悲剧的重演。那一日,如果不是她,母亲被向来喜爱玩弄美妇人的高阁撞上,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她,死的就不是段氏,而是母亲了。
她和诚王的梦中,母亲都早逝了。对方是权势滔天的高阁,他要报仇,势必引起宋思礼的恐惧不安,所以才会有他身败名裂,逐出家门之事。
真的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他会怎么做?
宋炽目中闪过森冷之意。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已经跌到地狱深处的他,只想复仇的他,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爬到权力之巅,叫曾经欺辱他之人都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所以,梦中身为他妹妹的她结识了诚王,与诚王做了恋人,为的就是让卫昀注意到她,让她进宫,铺就他东山再起的青云路。
他有些理解初妍对他的抗拒了,这个梦,委实真实可怕得叫人心惊,梦中的他,无情至此,算计至此,她怎能不对他心生恐惧?
可,他怎么会舍得将她作为复仇的工具献给卫昀?
他闭了闭眼:“这个梦……”只是梦而已。现实是,母亲没有死,而她,也绝不是可以随意被牺牲的那个人。
他慢慢开口:“妍妍,我不会将你送人。若是不小心弄丢了你,也一定会接你回家。”
初妍气得头痛:他怎么有脸说这种话?上一世,他明明就将她送了人。至于接她回家,是直接送她回老家,一了百了吧?
可他没有前世的记忆,不肯承认,她还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揉了揉眉心,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作无谓的争论。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消他娶她的念头。
既然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初妍想了想,改变了策略,声音软了下来:“我在见到你前就经历了这一切。梦中,我把你当做亲兄,心甘情愿为你入宫,为你筹谋,最后……”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说完。
宋炽想起诚王说的她的结局,从来冷硬的心仿佛被锐物骤然刺了一下。
她梦到了她的死亡吗?
初妍轻声道:“我在梦中,做了一辈子宋家的女儿,直到死去都以为你是我的嫡亲兄长。”
宋炽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她才会第一次见面,就脱口叫他“阿兄”;她才会对卢夫人如此亲昵,感情深厚;对宋家的一切如此熟悉,应付自如。
所以,她几次拒绝他。她说,他是她的阿兄,怎么能做丈夫?
阿兄吗?
他抬起头,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模样。
烛光昏黄,柔柔软软地披在她身上,她赤足踩着绣鞋,亭亭而立,肤若新雪,眼若含波,娇艳如枝头初绽的桃花。
月白的丝质外袍披得匆忙,襟口处空落落地散着,露出如玉如瓷的修长脖颈;一头微卷的秀发没有束起,流瀑般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粉扑扑的我见犹怜,说不尽的娇慵妩媚之态;一对妖娆的桃花眼中,目光却透着冷寂和脆弱。
她离他那么近,触手可及;却又是那么远,仿佛他永远无法靠近她。
他的目光幽暗晦涩:她始终有无数个理由不愿嫁他,可自从密室那一日,他待她的心情早已两样。
初妍垂眸道:“阿兄若真怜我,娶我之事休要再提。我,我总是将你当作兄长般敬爱。”
宋炽望着她,黑眸凝光,久久不语。
初妍一鼓作气说完,这会儿倒忐忑起来了:他不是说只要得个明白,他不会强求吗?她已经将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他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宋炽终于开口了:“妍妍的意思,是继续做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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