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幸兰大怒:“闭嘴!胡说!”
她怒恨无比地瞪着湖阳夫人,她要寻她的鞭子,她要打人。可是她摸到腰间,她才想起因为前几日自己鞭打范翕,日后自己痛苦十分地收走了鞭子。于幸兰气得浑身发抖,但对着湖阳夫人温润的眼眸,她又怔怔然,感觉到了一丝嘲讽。
就如玉纤阿轻轻柔柔地站在她面前。
玉纤阿明明一言不发,明明弱柳扶风,可是玉纤阿笑一笑,就将范翕的魂勾走,就让范翕忍不住地追随玉纤阿的背影……
于幸兰肩膀颤抖,她跌坐在地上。因为喝多了酒,她面容酡红,眼神中荡着不真实的恍惚感。
于幸兰喃喃自语:“是,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从来就知道范翕喜欢那种温软的小动物,他喜欢那样的动物,也喜欢那样的人。可是我不是。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郎。可是世间男人其实都喜欢温柔多情的女郎,但是成婚时,谁的夫人又是真的温情如意呢?”
“范翕就是我喜欢的那样。他长得好,性情好,还有说甜蜜的话,会撒娇,会开玩笑。做事又沉稳,他看起来好欺负,但是做的事从来没出错。我小时候见他和他母亲在一起说话,他仰头讨他母亲抱他。他那般好看,那般可爱……为什么他转头面对我,就总是不自然呢?”
“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并未被其他女郎勾走魂,也没有背叛过我。但我仍然会紧张。当每一个他喜欢的那种风格的女郎出现时,我都会紧张。我以前想着我与他表白,他同意了那就好了。但是没有好。我再与他定亲,想这样他的心会收回来了。然而依然没有。我就想……是不是成了亲,是不是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就会回心转意了。”
湖阳夫人叹:“你何必为他一次次降低底线?”
于幸兰魔怔了一般,眼中含着泪,口上喃喃诉说:“是,我也觉得恐慌。我想过时间久了,他会改变心意的。他处处借我的势,我也知道。但我愿意被他借势,我以为这正是他爱我的表现。如果不是玉纤阿,如果不是玉纤阿……”
湖阳夫人道:“没有玉女,也有张女陈女赵女。总归范翕不是你的。”
于幸兰声音冷飕飕的:“我不信。”
湖阳夫人温声:“幸兰,爱是无法掩饰的。他即使日日在你身边,但他的眼睛会说话,他的一举一动会说话。他站在你身边,他即使身体不背叛你,可是他的眼睛会忍不住看其他女郎,他的心会被其他女郎勾走。”
“爱就如喷嚏一般,是掩口也无法掩饰住的。一个男人,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被绑在这个女人身边不得离开,那他便会失去自己光明正大爱真正喜欢那个人的能力。同时,他也失去了对自己妻子回报相同的爱的能力。”
“这是无法掩饰,也无法逆转的。”
于幸兰沉默着。
湖阳夫人轻声:“所以放弃吧,让范翕补偿你。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于幸兰低头:“说到底,姨母你还是向着你的女儿,来当说客,让我放弃他。”
但是这件事,已经在她心里埋了太久了。她卑微无比地等着范翕回头,范翕始终不给这个机会。补偿?于幸兰眼中的泪掉落——她要补偿做什么?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她得不到的。她唯一得不到的,就是范翕的心……
于幸兰伏在湖阳夫人膝上,大哭出声。她嚎啕大哭:“我为了他,离开齐国,陪他住在洛邑!我为了他,多年不见父母,不见祖父祖母,不见亲人!我为了他,一人在异乡这么多年!我为了他,成为人人惧怕的恶女……他不爱我!他还是不爱我!他一直不爱我!”
“他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姨母,为什么我不是他喜欢的那种人?我爱着一个心里始终没有我的人,我该怎么办?”
湖阳夫人怜惜低头,擦去女郎面上的泪。湖阳夫人叹道:“幸兰,回齐国吧。”
于幸兰阴声:“可我不甘心。”
堂外,侍女来报:“公子翕到——”
话音一落,范翕便抬步迈入了大堂。他面色沉冷,该是刚得知湖阳夫人来于府,他不放心,亲自来看。
于幸兰与他四目相对。看他如今这不耐烦的样子,分外没有了她心中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模样。
于幸兰眼中泪落下,嗤笑:“范翕,玉纤阿爱你什么?如我一般爱你温柔,爱你性情,爱你皮色吧。可你现在即便容貌能恢复,你的温柔性情,你还能恢复么?你早已不是以前的公子翕了,你再没有昔日那样与我做戏的耐心了。谁还爱你?”
“你以为玉纤阿有了好的身世,有了成家,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公子湛,她真的还会回头来爱你?”
范翕面如雪,神色始终寒气逼人。他站在堂前,即使被湖阳夫人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也无所谓。面对那伏在夫人膝头哭泣的于幸兰,范翕一字一句:“关你何事?”
于幸兰冷笑。
于幸兰回头面对湖阳夫人,高声:“姨母,我愿意放弃公子翕,我愿意和范翕一刀两道。但是在世人面前,我要告诉天下人,是我甩了范翕!是我嫌恶范翕,是我不喜欢范翕!而不是他不要我!”
湖阳夫人柔声:“好。幸兰,回齐国吧。”
于幸兰回头,盯着范翕。她目中含着泪水,恨意满满,又带着痛快之意:“范翕,我知道你怕什么,怕我对世人说出是你的宝贝玉纤阿,破坏了我们的感情。你放心,我姨母在这里,我当然不会乱说。”
“你说你补偿我,我稀罕么?但是我答应和你退亲,我却不是为了成全你!”
于幸兰厉声:“范翕,我要你发誓,三年之内,你不得迎娶玉纤阿!哪怕玉纤阿变心,哪怕玉纤阿要嫁他人,你都得等三年,并且不告诉她!你们的爱情不是感天动地么,不是我是拆散你们的恶人么?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会等你。”
“等你这样一个——这样一个已经不是昔日公子翕的人!”
“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心甘情愿退亲,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对世人说,保全你二人的名声。”
范翕盯着她,神色凉漠,杀气掩藏。他在思考,是杀掉于幸兰更快,还是需要再等一等,眼下是不是和齐国彻底翻脸的好机会。
——
范翕一直来见玉纤阿,每日都要来成府报道。昔日玉纤阿不愿见范翕,成府还能拦住范翕,但是现在范翕来得勤,玉纤阿支持,成家就挡不住了。
只是范翕每次都说是成府的药膏极好,他要来上药。
黄昏时候,范翕顶着成家人厌烦的眼神,神色如常地和成家最小的女郎在院中散步。不管成容风给了他多少白眼,他都只是看玉纤阿一人。玉纤阿:“哦,所以你在骗人。”
范翕不以为然:“我为何要对他们说实话?说实话他们才生气。我是为了成家人的接受能力着想。”
玉纤阿温柔屈膝:“那真是谢谢公子对我家人的体贴了。”
范翕一本正经地扶她:“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一低头一抬头,四目相对,玉纤阿先撑不住笑起来。她笑起来时眉目清婉明丽,愁绪好似都被水光揉碎。范翕心中动然,伸手将她抱入怀中。如此气氛,才有了几分两人先前时候的样子。
他们关系好的时候,是真的很好。都是脾气温柔的人,相处起来都让人如沐春风。这样的两人待在一起,自然无一不好。
二人拉着手于湖心三步,冰雪封湖,玉纤阿跟范翕到湖边,看范翕神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玉纤阿眨眨眼,范翕柔情款款道:“我送你的礼物。”
玉纤阿:“不是给我的家人备了礼物么?原来连我都有?”
范翕温声:“自然有你的礼物。你我分开一场,不送礼物怎行?”
玉纤阿:“哦,原来是分手一场的礼物啊。”
范翕不理会她的揶揄,他噙着笑,从方盒中取出一对簪子时,玉纤阿目光扬了扬。这是一对白玉所雕的簪子,白玉光洁,簪子似乎是被雕成什么鸟类的样子。玉纤阿将一枚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但她盯着看了许久,默然不语。
范翕害羞道:“玉儿,你拿错了。”
玉纤阿:“嗯?”
她手里所握的簪子被范翕拿走,范翕将盒中所放的另一枚簪子递给她。范翕解释:“这是一对情侣簪。一个雕的是凤,一个雕的是凰。凤为雄,凰为雌。自然凤簪是我的,凰簪是你的了。”
玉纤阿握着簪子不语。
她目有微微郁色。
因察觉自己虽是努力读书,但学识仍差范翕很多。她仍然是配不上范翕的……若是多给她几年,若是多给她些时间,若是当年她没有被薄家带走……范翕察觉她的情绪,以为是自己送的礼物她不满意。
范翕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你若是不喜欢我的礼物,我重新送就是。”
玉纤阿抬头柔声:“并非此事。公子,你来。”
她拉着范翕,让他与自己一道坐在凉亭中。玉纤阿声音沉稳:“我要告诉你一桩旧事。便是这桩旧事,导致成家不愿同意你我的事。你我两家,确实是有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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