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快看!”半晌之后,朦儿突然开口。
幼薇过去一瞧,墙角的黄泥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朦儿,起出来看看。”幼薇声韵平缓却不怒自威。
朦儿道:“遵命。”
原来是一片残破碎裂的刀刃,足有一指长。
幼薇道:“好,仔细包起来收好。”
朱内监等人见长公主竟然查出了犯人私藏在墙壁里的刀刃,吓得魂儿都没了,连忙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老奴不知道手下的人都如此不济事,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老奴罪该万死!求殿下赐老奴死罪,老奴是万万无颜面去见皇上了!”
幼薇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水至清则无鱼,本宫何尝不明白?只是皇兄成日里整肃朝纲,严明法纪,这内廷狱虽然是皇家私狱,也不该成为法外之地。罢了,等皇兄回来圣裁罢!”
这时,方才那个老嬷嬷突然扑倒在地上,说道:“长公主殿下明鉴,这都是奴婢看管不力,不干朱内监的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领罪责!”
幼薇道:“朱内监,既然嬷嬷认了罪就先看管起来等皇上圣驾回銮再行处置罢。在这之前,你仍领宫苑使司一职,务必恪尽职守,不得懈怠。”
朱内监道:“老奴领旨,不敢不尽心尽力。”
☆、第一一七章 莫待晓风
“什么?你的意思是杜贵妃并非自尽身亡?”小符后听到幼薇回到徽仪殿之后禀报的结果,大惊失色,不禁站起身来,无意之中亦已惊呼出声。
幼薇低声对她说道:“皇嫂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啊。”
小符后这才掩着嘴,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们二人早已屏退左右,如今正在室中密谈。
幼薇继续道:“虽说不是十拿九稳,但是臣妹也有七成把握。杜贵妃与李淑妃之死有关,这不假,但她也并不是因此畏罪自尽。而是生前就被人割了舌头,之后再伪装成咬舌自尽的样子,企图混淆视听。”
小符后放下掩在嘴上的手,低声道:“何以见得?公主,此事若是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讲啊!谋害皇妃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谁会这般铤而走险?”
幼薇道:“既然内廷狱的人说杜贵妃和涵青、浮翠二婢均是咬舌自尽,臣妹便让人拿来了她们三人的舌头一观。有两个都是一团血污,另外那个却能瞧出来是半截舌头的形状。巧合的是朦儿从关押杜贵妃的牢房墙壁的黄泥里起出来半截刀刃。依臣妹看,杜贵妃的死绝不寻常,并不是表面上的自尽身亡,而是有人将她割了舌头,伪装成咬舌自尽。”
小符后惊慌地道:“究竟是谁?竟然这么残忍,下此毒手?”
幼薇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件事应该是她身边那两个陪嫁侍女做的。若她们三人都是被人杀害伪装成咬舌自尽,那应该是三个齐整的半截舌头被呈上来才对,何以另两人会如此配合凶手的布置?可见这件事就是浮翠、涵青那两个丫头做的。”
幼薇一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内廷狱恐怕已经渗进去了他们的人。只不过皇兄不在宫中,我也不便详查。总之我不信事事都如此凑巧,也不信内廷狱的人仅仅是贪图钱财便事事都对杜贵妃她们网开一面。”
小符后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内廷狱的水极深。我初登后位,根基未稳,你又久不在宫中,我们两个谁都不宜此时对内廷狱的人深挖。这件事还是等皇上圣驾回銮再处理吧。”
小符后转念一想,又继续说道:“如果淑妃之死的确是杜贵妃她们所为,皇上怪罪下来,左右也不过是死罪。而且杜贵妃贵为四妃之首,就算是犯下死罪,皇上也会网开一面,不会立时处死,很有可能是将她打入冷宫,幽禁起来。她们为何要自寻死路,还非要害死不肯赴死的杜贵妃?而且杜贵妃虽然定然与李淑妃之死牵涉甚深,可是正如她所说,她与李淑妃一直交好,彼此之间有无利益冲突,何苦害她?反而让自己在宫中少了一个臂助。”
幼薇沉吟片刻,说道:“杜贵妃谋害李淑妃的动机未明,这也是我一直没能想通的事情。但我能确定的是她们一定是在掩藏什么,一些比害死李淑妃更大的秘密。她们说不定是在维护什么人,真正的凶手可能隐藏在幕后,所以才要杀害杜贵妃,再将杀害李淑妃的脏水都泼在她的身上。”
小符后握住幼薇的手,说道:“永安,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这两件事明里暗里不就是指向我吗?杜贵妃和李淑妃一入宫身份便比旁人高出许多,若说是我忌惮她们,欲除之而后快,皇上未必不会相信啊!可是,可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并无此心啊!你与庾驸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终成眷属,自然是一对神仙眷侣,恐怕不懂深宫妇人的悲哀。皇上勤政爱民,又总是亲自率军出征,后宫里没有一个能拴住圣心的女人。说句真心话,我真的情愿杜贵妃、李淑妃,甚至是张婕妤她们得力一些,能够让皇上常来后宫。这样的话,我也能多见见皇上,见面三分情,说不定哪一日他能想起我的好处来……”
小符后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凄凄哀哀地滴下泪来。
她的五官小巧精致,清秀动人,哭起来时用来拭泪的丝绢上绣着洛阳的牡丹花。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华。
据说当年武则天为女皇时,一年冬天,曾经酒醉而下令让所有花卉一夕间全部开放。
众花慑于武皇的威势,不敢不从命,只能不顾及时节,在冬季开放。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
众花之中,最后只有牡丹花不肯从命,便被武皇下令焚烧,余下的几百株就从长安贬到了洛阳。
不知何时,牡丹就变成只有国母才配用的东西了。
幼薇见小符后说得恳切,也有些吃惊,提起勇气小声问道:“皇嫂,您是皇后之尊,大周的国母,难道见皇兄一面也这么困难?”
小符后道:“我算什么呢?不过是姐姐过世之后的替代品,替皇上笼络住符家尚在朝堂中出力的那些人,我岂会不知?可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从小长在先帝身边,被收为义女,看着皇上那样英明神武,哪个少女会不动心?我也做过郎情妾意的梦。可我千次万次地求过姐姐,姐姐她也向皇上提议过,可皇上明言对我无意,不想耽误我的终身。如今姐姐已经不在人世,我被皇上继立为皇后,本来也想着举案齐眉、鸾凤和鸣。可是皇上他除了大婚之日装装样子,再也没踏入过我房中半步……”
幼薇没想到,人前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日子竟然过得这般凄苦。
皇上迫于朝中的形势娶了她,却并不爱她,也不给予她夫妻之间应有的温存。
这对于一个一心爱慕皇上,只有十几岁年纪韶华正盛的女子来说真的是太残忍了。
幼薇不禁联想到小时候看过的电视里演的那些宫斗剧,那些皇后、妃子们为了得到皇上的心,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她对着梨花带雨的小符后道:“那皇嫂没想点什么办法得到皇上的心?即便暂时不能,让他的人在徽仪殿多留几日也应该是做得到的啊。”
☆、第一一八章 南朝旧事
小符后轻轻将腮边的清泪点去,说道:“你皇兄是何等英雄人物,别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他生平最恨有人在他面前玩一些幼稚的把戏,任何人若是胆敢在他面前玩小把戏,不死也得脱层皮。我,我怎么敢……我看贵妃和淑妃似乎也都是老实人,并不懂得献媚取巧。反而是张婕妤有些心性,可是皇上怎么看得上她卑微的出身?剩下那几个,容貌和才学也无一处出挑的。”
小符后叹了口气,语声中尽是哀婉凄楚:“我听人家讲过,南朝时候有一个国君名为萧宝卷,十分宠幸一个名为潘玉奴的女子。那女子将鞋底镂空,装上粉红色粉末,走在路上,步步生莲,将萧宝卷迷得魂儿都掉了……这偌大的天下,为何再没有那样的人物出现?便是有她十分之一的功夫也是好的。”
幼薇插嘴道:“皇嫂,那萧宝卷是有名的昏君,宠幸妖妃潘玉奴耽误了朝纲,后世的评价可不高呢。皇兄英雄盖世,胸中尽是江山社稷,这才没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
小符后自知失言,连忙说道:“是的,是的。皇上勤政是万民之福。我也不奢求皇上能与我心心相印,只是如今皇上肩上担负的是江山社稷,如何能不为百年之后考虑?皇上虽然与姐姐成婚多年,却子息缘薄,从前有过两个男孩,落生之后都没能留住。即便今后不能与皇上开枝散叶,我也希望江山有后,延绵万代。我总不能让后人说我无知善妒,令后宫众妃嫔无一有所出吧?”
幼薇安慰急于撇清自己的小符后道:“皇嫂宅心仁厚,臣妹感佩不已,皇兄聪明如斯,心中想必也是明白的,定然懂得皇嫂为他为社稷的一片丹心。”
小符后:“我知道你肯定能够明白我的心,可是别人就不一定了。如今我虽然身在九重天之上,看似尊贵无比,可也是万民口中的谈资,如何杜绝得了悠悠之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