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伙计向前爬了两步,哭诉道:“请大人明鉴!这个徐二爷一贯居心不良,自从前几年死了夫人,见我们老板娘一个失亲的独身女子操持这么大一间酒楼便屡次三番过来纠缠!虽然说的是爱慕老板娘,求着两相情好,但是依小的愚见,他分明就是想霸占这城里独一份儿的大酒楼!我们老板娘为人正派,自然不会理睬他。可是他仍不死心,日日都来春日宴,还让我们老板娘亲自作陪,但凡看到老板娘与别的客人多说了几句话,他便要恼怒,与人争执。这事情不独我们春日宴的伙计们知道,是春日宴的熟客们都知道的。”
徐二怒道:“那你且说,我既然一心纠缠,为何这几日却突然不去了?许大人!从前小人是瞧上了这个妇人的姿色和手艺,想要娶她填房,可是自从那一日眼见她夫君回来了,这事便作罢了!”
那小伙计回道:“明明是有一日你又与一个眼生的客人争执,谁知那位客人是袁阁老家的小公子,家丁仆从几十人冲出来把你打了,让你在家好生休息了几日,这才消停了。”
徐二道:“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子在这胡沁什么?”
许大人又拍了一声惊堂木,喝止道:“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都带下去!”
邢捕头问道:“大人,都带下去?那这犯妇?”
许大人道:“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怎么越发糊涂了?这犯人要是带下去了,本大人还怎么审下去?除了这个妇人,其他人都带下去!又哭又喊的,成何体统!”
几个捕快将春日宴的伙计连同徐二都带了下去。
徐二一边被拉扯着后退一遍边喊道:“大人,切不可放过这个心肠歹毒、谋杀亲夫的妇人!”
邢捕头悄悄走到许大人身边问道:“大人,可要请袁阁老家的公子爷问上一问?”
许大人道:“你这个蠢货!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敢说出袁小公子的名头来必是真的无疑。再说了,袁家的人也是你们招惹得起的?那可是上达天听的!万一撞上什么阁老大人的忌讳,一不留神,你们这几个猢狲连同老爷我都要没命!”
邢捕头连忙道:“大人说的是,是小的糊涂了。”
人群里,幼薇对庾遥道:“这袁阁老是什么人?这位许大人会如此怕他?”
庾遥道:“相州刺史只是个五品官,可是袁阁老曾经是当朝太师,正一品,德高望重。他祖籍相州,想是不久前已经回乡养老,就住在此地。”
温苍道:“庾兄方才说得对,看这徐二的样子,不像是在扯谎,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庾遥和幼薇看向他,无奈地摇摇头。
庾遥往他身边贴了贴,说道:“温兄,你的反应怎么慢半拍啊?”
温苍憨笑道:“我的确是没有你聪明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许大人又对邢捕头道:“去把那个仵作交上来!细枝末节无谓过多纠缠,杀人分尸证据确凿,由不得她抵赖!”
邢捕头答道:“是!”
人群里的幼薇等人无不紧张起来。
不多时,仵作被带到堂上,跪下道:“小人相州仵作,叩见大人。”
许大人道:“你快将查验的结果禀报上来。”
仵作道:“回大人的话,小人跟随着巡捕大人们多日来追索那残尸的下落,已跑遍了相州城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如今已寻获除头骨之外的全部人骨以及部分残存的尸块。比对下来,小人可以确定,死者是被人杀害之后又以利斧分尸肢解,再用厨刀将尸体上的肉剔除,然后切成薄片,分成几十份散落在相州城内外多处弃尸。”
话说到此处,已经有些妇人和小孩经受不住,开始作呕。
那仵作继续说道:“疑凶刀法娴熟,必是行家里手。也必是与被害之人有深仇大恨才会如此。”
许大人点点头,又对邢捕头道:“被害人的身份能够确认了吗?”
邢捕头道:“回大人,仵作验出此人的左脚脚趾多了一只,因此小的派出人去多方查探。因为脚趾不同于手指,不需见人,因此耗费了好些工夫才查探到多年前失踪的公孙秀才正是左边脚趾有六只。公孙大娘近年来都在相州城内谋生,未能在公婆面前侍候尽孝道,只是每个月派人送去银钱。两位老人年岁已高,不宜挪动,但是小的已取得他们亲自签字画押的证言一份,请大人过目。”
邢捕头将证言递给许大人,许大人扫了两眼,便正色对公孙大娘道:“你这丧尽天良的妇人,你可知罪?”
公孙大娘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哭道:“求大人明鉴,民妇真的没有谋杀亲夫!”
邢捕头道:“大人,小的还寻到一个从小与公孙秀才一起长大的堂弟,可以作证。”
许大人道:“带上来!”
邢捕头一挥手,捕快们立即带上来一个清瘦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叩拜道:“草民公孙长兴,叩见许大人。”
许大人道:“这堂下的妇人是你什么人?”
公孙长兴道:“回大人的话,是我堂嫂嫂。”
许大人又问道:“那公孙长满可是你堂兄?”
公孙长兴道:“正是小人的堂兄。”
许大人道:“那你可知公孙长满其人有何特别之处?”
公孙长兴道:“他左脚有六趾。”
☆、第五十章 公堂审问(下)
许大人微微颔首,说道:“看来这死者是公孙长满无疑了。”
公孙大娘突然失心疯了一般,摇头晃脑,声音颤抖着说:“不,不可能的!他回来不可能不来找我!你们骗我!那不是他!他没有死!”
邢捕头被吓了一跳,说道:“这罪妇像是疯了。”
许大人道:“来人,绑住她,堵住她的嘴!”
几个差役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将公孙大娘捆了个结结实实。
公孙大娘斜躺在一边,双手被倒邦在背后。
脚腕、膝盖无一不捆绑得紧。
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嘴里塞了布不能说话,只是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幼薇于心不忍,想要开口,庾遥拦住她,摇了摇头。
温苍也劝说道:“别急,有我们在无论如何也救得了她。可是现在人多眼杂,不宜表明身份。还是再看看,再看看。”
这时庾遥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一阵吵嚷得声响。
庾遥回身一看,原来是龙远镖局一众车马准备出城,正巧路过了衙门口。
秦二姑娘骑着马,一边往府衙里面张望,一边说道:“爹,门口怎么聚集了那么多人?难不成是有什么大案子?”
秦总镖头眼看着前路,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道:“别管那些闲事,赶路要紧。”
众人闻言都不再东张西望,只一心赶路。
惟有三当家的仍往府衙方向看。
龙远镖局的一队人马由远及近,庾遥方才看清三当家的何天翼并不是看着府衙里正发生的事情,而是盯着他庾遥!
四目相接之时,庾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温苍发现庾遥正向外看,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何天翼嘴角闪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收回眼光,不再望向府衙的方向。
温苍问道:“怎么了?”
庾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昨夜就是太安静反而显得奇怪。”
幼薇道:“你们两个人小声些!”
庾遥和温苍只得将目光转回庭上。
许大人问道:“公孙长满,你可知你堂兄堂嫂感情如何?”
公孙长满道:“不甚和睦。我堂兄醉心功名,一心想奔个好前程,与这只知道下厨的妇人说不上几句话。”
幼薇低声道:“他这分明就是胡扯!虽然我们只吃过公孙大娘做过的一餐饭,可是她文雅多情,每一道菜都是匠心之体现!怎么会说不上几句话?”
许大人道:“这么说来,他们夫妻感情不睦,所以谋杀亲夫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幼薇实在忍不了了,高声说道:“夫妻是否和睦,外人又怎么能全然知道?大人也该听听公孙大娘自己怎么说。”
围观的人群也觉得幼薇说得有理,纷纷附和着。
许大人一拍惊堂木,说道:“休得喧哗!来人,给她解开。”
差役们又七手八脚地把公孙大娘身上的绳子解了开。
许大人对公孙大娘道:“你可休要再胡言乱语,扰乱公堂。”
公孙大娘已没了多少力气,气若游丝地说道:“民妇不敢。”
许大人点点头,问道:“你和你夫君公孙长满恩爱如何?”
公孙大娘的眼泪如离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我们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天作之合,但也是举案齐眉。我原本不想家丑外扬,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许大人道:“你有什么隐情,也大可说出来。”
公孙大娘道:“自从我创立了春日宴,生意一日好似一日,如今甚至成为了相州第一,全国都数得上名次的大酒楼,我夫君的族人就动起了歪心思了。他们怂恿我公公婆婆强迫我改嫁给族里的兄弟,可是我夫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我如何改嫁?若是他有朝一日回来了,我又以何面目见他?我誓死不从,他们又怂恿我公公婆婆以死相逼。我躲在相州城里不回乡,他们就派堂弟公孙长兴来我的春日宴相逼。我一个妇道人家,几乎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