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接了旨,又搀扶起神情淡漠、始终不发一语的雪卿,说道:“多谢内侍大人一路照顾,不如留下饮杯水酒再走吧。”
内侍道:“多谢美意,途中劳顿,照顾不周之处还请王大人见谅,日后不要记恨才是啊。”
庾遥、王渊和雪卿一路上算是被押解进京的。
虽然衣食住行没缺了什么,可也不自在。
在皇上眼里,他们都只是讨价还价的筹码。
送走内侍,一家老小将王渊围了个密不透风,哭哭啼啼者有之,嘘寒问暖者有之,疾言厉色者也有之。
王渊招架不住,心中又惦念雪卿,便道:“且慢!范姑娘是长公主的密友,身份非比寻常,如今入了咱们王府,我们须得好生招待,不能怠慢了。庞的事先不急着说,还是为范姑娘安排下客房要紧!”
王大学士和王夫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不是都已经许配给他为妾室了吗?既然早晚是自家人,怎地还如此客气?
王渊继续道:“范姑娘性情清冷,不善言辞,府中人切不可擅自去打扰他。”
王大学士道:“既然是皇上赐婚,又是长公主的密友,我们定然另眼看待。”
王渊眼看他爹想偏了,也懒得解释,便对王老夫人说道:“娘,先派人收拾出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来吧,让范姑娘先行安置,之后要审问什么都由得你们。”
王老夫人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番雪卿,说道:“范姑娘,请随我来吧。”
王渊也起身要走,被王大学士拦住。
王大学士道:“你娘带范姑娘去客房即可,你也想跟去?”
王渊道:“我娘岂知道范姑娘平日里的喜好?我不跟去怎能放心?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实在出乎意料,我必得交待几句才放心。”
王大学士眼看拦不住就随他去了。
王渊的那几个妻妾心中更是烦扰。
她们看得出,王渊此时一颗心都在这个如花似玉却又冷冷清清的姑娘身上了。
客房内,王老夫人亲自为雪卿打点妥当,握着她的手说道:“范姑娘,虽然咱们从前不相识,但是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方才老爷说得对,你身份贵重,又有天子赐婚,我们王家一定对你另眼相看。你若有什么事也切不要委屈了自己,同渊儿讲,同我讲都是使得的。”
雪卿被她握住手,浑身不自在,于是就抽了出来,仍旧没说话。
王老夫人暗想,这姑娘如此美貌,世所罕见,又有大周皇室撑腰,怎么会甘心给王渊为妾?
她一直没说过一句话,就连接旨也只是跪着而已,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宫里的内侍和王渊都没说什么,难道她是个哑巴?
王渊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道:“娘,您忙着去吧,我要跟范姑娘说几句话。”
王老夫人会意,便说道:“好,你们聊。”说罢便带着下人走了出去。
王渊将椅子搬到雪卿脚边,说道:“你先坐,赶路一定累了,坐下再说。”
雪卿咬了下嘴角,坐了下来。
王渊随后也坐在她不远处,手掌搓着衣角,说道:“你别担心,虽然皇上赐婚,但是旨意上并没定好婚期,我一定能拖多久拖多久,实在拖不下去了,我就派人把你送走。”
这些日子以来,雪卿早就明白了王渊对自己的心意,可她心中仍惦记着旧日里与范翰林的情意,所以从来都是能避则避。
她们一路上堪比囚徒,也不知未来会怎样。
直到进了汴梁城,押解他们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庾府,一路去王府。
她没有被安排回庾府,而是直接被送来了王府,她就已经感知到事情不妙。
今日内侍宣旨之时,她已然心如死灰,只求一死。
从前想死还未死是因为惦记着要找何天翼他们报仇。
现在若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王渊,她也只有一死。
可她没想到,王渊看似纨绔子弟,对她倒是真心的,并不想强迫她。
王渊见她不说话,只能自己继续说:“对了,还有庾兄呢!他聪慧绝伦,一定能帮我们想到躲避这桩婚事的好办法!你别担心,千万别生出轻生的念头,左右我肯定不会借这个赐婚娶你就是。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满堂的妻妾,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你这样天仙似的人物……”
王渊言辞恳切,说着说着还有几分自怜之意。
雪卿听了心中也有几分动容。
王渊见她只是低着头,一直不言语,便道:“你早点休息,膳食我会安排人送进屋子里来。这府里的人你都不用应酬,有事只管告诉我知道。”
说罢,王渊起身就要走。
雪卿也站起身来,幽幽地说了一声“王公子……”
王渊回过身来,见她星眸微垂,雪肤花貌,心中又不由得升腾起无限怜爱。
“可还有事吩咐?”王渊问道。
“谢谢你。”雪卿终于开了尊口,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可在王渊心中已是莫大的安慰。
王渊道:“原是我对你不住,我实在想不到皇上会做此安排,若我知道,当时在岳州皇上面前,我无论如何也会推辞掉。可惜如今圣驾还未回銮,一时间想要皇上收回成命也难,这几日只能委屈你了。你若失实在住不惯,我偷偷将你送回庾府再做计较?”
雪卿柔声道:“不必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之我信你就是了。”
王渊心中欢喜,笑道:“好,我也绝不食言!好生休息,我先去忙了。”
雪卿点了点头,之后终于将眼睛抬起。
王渊又冲她一笑,欢天喜地地出了门,悉心将房门掩好。
在外漂浮多时,又再回到京城。
雪卿她仍是一根浮萍,心无所依。
☆、第一九一章 初到建昌
幼薇和温苍离开岳州之后一路西行,去往大理。
除了因为大理是番邦外国,大周皇帝的势力没有过多的渗入之外,还因为温苍在地牢里被喂过太多的毒物,随身所带的丹药已经渐渐压制不住了,而大理国的国花曼陀罗花虽然含有剧毒,但是如今也只能试试以毒攻毒了。
这一日,幼薇和温苍已到达位于大理国东北角的建昌城中。
幼薇雇了个车夫一路驾车,而她必须要在车里照顾温苍。
此时的温苍唇色乌黑,面色煞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且时不时地就会一直昏睡不醒。
当初温苍从玲珑山带出来的诸多灵药已经所剩无几,再不想办法彻底解毒就熬不了几天了。
幼薇这些日子一直强忍着,在温苍醒着的时候强颜欢笑,只在偶尔的时候稍微流几滴泪。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崩溃的资格。
温苍在睡梦中发觉脸上凉凉的,随后又被手指轻轻一抹。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幼薇眼眸里含着满满的泪,幽幽地望着他。
温苍从狐皮大氅里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拂过幼薇的脸颊,气若游丝地说道:“即便是没有多少日子了,也要开心地过,不是吗?”
幼薇点点头,双手握住温苍冰凉的手,说道:“好。”
马车骤然停住,车夫掀开帘子说道:“姑娘,已然到了!这就是建昌城里最大的客栈了。”
幼薇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车夫道:“这几日有劳了。”
车夫欢天喜地接过银子,笑道:“多谢姑娘,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幼薇道:“还有一件事劳烦您,请您帮忙请一位大夫来诊病,一定要建昌城里最好的大夫。”
车夫将银子揣进怀里,说道:“姑娘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幼薇搀扶着温苍下了马车,向店家要了一间上房。
车夫跑前跑后,又是安顿马儿,又是将行李搬去房中,然后步履不停地去请大夫了。
幼薇点了几道清淡的菜连同白粥,吩咐小二送到楼上客房。
虽说是刚刚入了秋,可是大理国地处华夏西南,四季如春,原本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是温苍如今毒邪侵体,像庾遥一样畏寒。
因此幼薇还着意要了个炭盆,烧得极旺。
房间内一时间像是火焰山一般。
幼薇受不住热,便换了一身极为轻薄的纱质缦衫,走到床榻前,对温苍说道:“吃点东西吧。”
温苍原本在闭目养神,可是睁开眼睛,见了她的装束,不由得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幼薇以为他没有胃口,便坐在床沿上劝说道:“多少也要吃一点,否则体力不济更难熬下去了。等会儿就会有大夫过来问诊,我不通医理,还指望着你自己跟大夫说呢。”
温苍苍白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红晕,他清咳一声,说道:“房里怎么这么热?你还让人给屋子添了炭火?”
幼薇点点头,说道:“虽然大理四季如春,但是毕竟已经入秋了,夜间怎么说也是凉的,可千万不能再让寒邪侵体。”
温苍微笑着说道:“可是我觉得有些太热了。”
幼薇不解道:“热?怎么会?你在车里披着狐皮大氅手都还是冰凉的。”
温苍强撑着一口气,想要逗她开心,于是仍旧微露着笑意,说道:“你添了炭火,即便我不觉得热,你也会热,所以你就换了这身打扮,我一瞧原本不觉得热的也觉得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