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枝》的第二句起始的两个字也是“花钿”。
这绝对就是故意的!
幼薇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迅速地将七个转轮上的字锁定了,再将钥匙放了进去,轻轻一转。
只听“叮”的一声。
暗门果然应声打开。
冰窖里四处蔓延的清寒之气与暗牢里的血腥气再次交融。
好像有人闯进千山暮雪里用剑戟大肆杀戮一样。
动物的淋漓鲜血喷薄汹涌,又迅速地被冰雪的味道掩盖。
说是掩盖并不准备,实际上是被冻住了。
冻得结结实实的,化也化不开。
那气味一股脑地往幼薇的鼻子里钻,她好像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了。
幼薇虽然已经给自己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苍满身是血,被参天的铁栅栏和无数纵横交错的铁链困住。
仿佛他的血都变成了铁的颜色。
这样惨烈的情境中,温苍仍然看着她笑。
那一刻,似乎还有新鲜的血滴划过他苍白的、淤青肿胀的面颊。
他就如一枚失去了蚌壳的软塌塌的蚌肉,被悬挂束缚在了珊瑚海洋。
可是那笑容却雪亮而绝美,清甜而分明。
像记得的快乐,像忘了的忧愁。
像是乐声停了,空中还留着袅袅的余音。
他,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幼薇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任性地在脸上四散奔流。
她知道,自己就是他用全部身心去拼命保护和拥有的那颗失而复得的珍珠。
纵然时移势易,可是那肌理之间,魂灵之间,梦寐之间,无论如何都保留着那时两个人倾心相爱、彼此温暖的记忆。
☆、第一八五章 桃之夭夭(五)
“来了?这几日还好吗?”温苍星眸闪耀,看着她,笑着说。
仿佛她只是去乡间玩乐了几日。
竟然完全不像是差一点点就天人永隔。
幼薇满是埋怨地望了他一眼,止住抽泣,突然抽出玉带剑,一阵挥舞。
玉带剑削铁如泥,瞬间温苍便解开了铁链的束缚,坠落下去。
幼薇走进铁栅栏,轻轻将他扶起来,说:“忍着点。”
温苍点点头。
幼薇抽出一只手,轻柔地将他背上拴住琵琶骨的两个铁钩子解了下来。
霎时便是血流不止,溅了幼薇一身。
雪缎上星星点点的都是心头血。
虽然她动作已是和缓到不能再和缓了,温苍也没有惊呼出声,可她明白这苦楚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一定是为了让她宽心。
“你随身的那些药呢?可还在身上?”幼薇克制着自己,柔声问道。
温苍看着她,又点了点头。
幼薇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从他怀里取出几个瓶瓶罐罐来。
“哪个是止血的?”她实在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那个琉璃雕花的便是。”温苍倒还是不疾不徐,缓缓地说道。
仿佛这血都是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
不,若是从别人身上流出来的,他应该还会急切几分。
幼薇飞快地打开琉璃瓶,倒出一把白色粉末,盖在温苍的伤口上。
粉散血收,果然是温家祖传的灵药,见效奇快。
然后又服下了两颗可以续命的灵药。
“走得动吗?”幼薇看着温苍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着实心疼不已。
温苍又是一笑,说道:“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况且,受伤最轻的应该就是这两条腿了。”
幼薇点点头,立刻扶起他,快步往外走。
夜色微凉,幼薇觉得胸前似有清风拂过,胸中块垒也渐渐消了。
出了角门,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温苍道:“我来赶车吧。”
幼薇摇摇头,将他往车厢里推了一下,说道:“你受了这么多折磨,武功一时也不能恢复,哪里还能让你赶车?”
温苍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幼薇,说道:“我虽然不是铜皮铁骨,可是这些折辱也能吞得下,况且……难道你想穿成这样赶车?”
幼薇这才发觉自己仍是穿着齐胸儒裙。
所幸晰儿早就替他们备下了换洗的衣物,就放在车里。
只需片刻就能从当朝长公主变身成为江湖儿女。
幼薇拣出一件墨色的披风,盖在温苍身上,说道:“好,你先赶一会儿,我换了衣服就来替你。”
他二人乘着马车,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周遭树木上的蝉声连成一片,随着那溅起的烟尘绵延不绝。
换防的时辰一到,朱雀七宿中另外几个人便知道了同伴中了招,被人点住了穴道。
七人齐齐整整地赶往王忠的房间。
王忠此前小饮了几杯,而酒里早就被掺了东西,下肚之后不多时就昏睡不起。
那七人只能分头行事,一拨人留在王忠身边设法将他弄醒,另外的人再兵分两路,先要去保护皇上,也得查看一下牢里的犯人。
鬼金羊先是喷水,又是掐虎口都不顶用,最后只能冒险施针。
几针下去,王忠终于醒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王忠还昏着头,眯着眼睛看到鬼金羊他们几个围着他团团转。
鬼金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忠被他一吓,神智瞬间清醒,同时感觉到周身都是针扎一样地疼。
他不禁“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大人,您没事吧?”
“方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不怪我啊!若不是如此,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王忠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吼道:“别说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启禀大人,我们换防的时候发现兄弟们都被点了穴。长公主和温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鬼金羊瑟瑟发抖地说。
“你说什么?!”
王忠猛然站起身,随后一掌劈了过去。
鬼金羊不躲不闪,脸面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鼻血霎时便流了出来。
他不敢擦拭,连忙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其他几人也都跪倒。
王忠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马上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结果了这几个没用的东西的性命。
“那皇上呢?”王忠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
事已至此,赶快想想怎么补救吧!
鬼金羊道:“张月鹿悄悄进皇上寝殿看了一眼,皇上还睡着,而且睡得很熟。可是,皇上身边似乎是多了一个人……”
王忠心中稍感安慰,看来只是温苍逃了,长公主还留在此地。
但他仍然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偷潜入皇上的寝殿?都不要命了吗?”
“奴婢知罪!只因事发突然,大人您又唤不醒,我们身为暗卫,负有保护圣驾的重任,不得不去确认一下皇上是否安然无恙。”张月鹿磕头如捣蒜,急切地道。
王忠斜了他们一眼,说道:“到处都找过长公主了?”
鬼金羊道:“找遍了,可还是没有长公主的踪影。奴才们在长公主所住的那栋楼里还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晰儿,就只剩一口气了,所幸救了下来应该还能活命。”
“奄奄一息?”王忠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说晰儿?怎么会这样?”
鬼金羊道:“奴才们也不知。奴才们赶到的时候,晰儿已经倒在血泊里了,背后直直地被人插了一刀。只差半寸就直接伤到心脉了,即便这样也险些因为流血过多而救不活了。现在翼火蛇在看顾着她呢。”
王忠突然想起之前在院子里与朦儿相见的情形,便问道:“只有晰儿一个人?朦儿呢?”
众人面面相觑,说道:“并未寻到朦儿的下落。”
“不好!”王忠急得一拍大腿,起身便往出走。
众人仍然跪着,此时是站也不是,起也不是。
王忠飞快地赶到皇上的寝殿门外,先是按耐住急迫的心情,侧耳听了听动静。
寝殿内可谓是安静异常。
“皇上,皇上。”王忠鼓起勇气轻轻喊了两声。
无人回应。
“皇上,出事了!”王忠不得不提高了音调。
还是无人回应。
王忠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服侍皇上多年,可是皇上是习武之人,向来省事,不喜欢太多的服侍,所以他也从来不敢不经传唤就贸然踏足皇上的寝殿。
蜡烛已经燃尽了,整间屋子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王忠不得不再取出一支蜡烛点上,缓缓地走近皇上的床榻。
一床锦被严丝合缝地覆盖着两个人,像是潜藏着什么秘密。
王忠人虽然走近了,却不敢抬头了,只能再喊了几声“皇上”。
可是皇上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竟然一点都不为所动。
王忠没法子,只能再次鼓起勇气,抬头看去。
这一看,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碎裂了。
眼前突然浮现自己被皇上五马分尸的景象……
皇上怀里抱着的不正是朦儿吗?
可是长公主呢?长公主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