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垂下头,轻声应道:“谢娘娘。”
*
养心殿。
金公公一路行至暖阁,回禀道:“忠勤伯到了。”
闻言,赵陆抬头,目光落在通炕上玩沙的赵宜安身上。
“叫他进来罢。”
“是。”
姚沐大摇大摆进了暖阁,瞥见屋中景色,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忽然一僵,又飞快换作正经模样。
他立在下首,老老实实拱手行礼:“臣姚沐,拜见陛下,拜见......湖嫔娘娘。”
原来赵宜安也在里面。
赵陆提醒他:“你该行大礼。”
跪下的那种。
姚沐咳了一声,权当没听见他的话,只道:“陛下嘱托臣之事,臣俱已料理妥当。今日入宫,一来为禀告进展,二为求问,陛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面容严肃,语气更严肃,仿佛之前在暖阁,软手软脚似的瘫在圈椅里,“不守规矩,目无天子”的人不是他。
见如此,赵陆一笑:“不妨事,你只说你的。”
姚沐还不信,但认真观察一番,果然通炕上的湖嫔,一心玩着手里的东西,连一眼都未曾分给他。
松了口气,之前湖阳公主不好相处的印象总算消了一些,只是姚沐马上又心塞起来。
“我长得也不赖,声音也好听,怎么都不看我?”
话音才落,姚沐忽觉后背一冷,禁不住打了个抖。
他嬉皮笑脸摸着鼻子,朝着宝座上的赵陆望去:“玩笑嘛,您的身姿放在这里,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赵陆木着脸:“说正事。”
姚沐便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下,道:“你下了旨,吴阁老又掺和了这事,刑部的人不敢再糊弄,提了孙旭尘的下人前去审问。但那下人咬死了是自己鬼迷心窍,想在主子面前揽功劳,偷着叫上人将郑侑打死,不干孙旭尘的事。”
赵陆皱眉:“果然如此。”
哪有那样容易就将孙氏拉下马的?虽然重申此案,但孙旭尘连刑部大门都未进,仍旧日日在花巷酒楼流连,夜夜笙歌,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赵陆又道:“传出钦天监一事,结果如何?”
他料到郑侑这案子,最后孙家必定会寻个替罪羊出来,担下责任,将孙旭尘和孙家摘个干净,所以赵陆势必要将这事引到其他地方去。
说到这个,姚沐哈哈一笑:“还是你想得远,在那块地上做文章。”
前几日,一向极少在朝中露面的钦天监,也忽然参与进了此事。五官保章正与五官灵台郎联同上书,称他们“夜观天象,忽见中星动摇,辅、宰、尉、丞皆渐离次,究其缘由,是因京中龙气四散。”
这事在朝堂上一说,众臣听见,面面相觑傻了眼。
何谓中星?自然是高高在上,被百官簇拥在当中的天子。钦天监却说见其动摇,辅、宰、尉、丞皆渐离次。
身边的大臣都渐渐离开了天子,这简直就是亡国之兆啊!
朝堂上,赵陆坐在宝座里瑟瑟发抖,颤着声音问:“龙气如何会四散?”
两位钦天监的官员便请罪道:“臣尚未查明,请陛下宽限两日,待臣回去查清,定给陛下一个答复。”
赵陆便当着各位大臣的面,给了钦天监两日时间找寻缘由。
孙仁商自然也在列位朝臣之中,钦天监回话时,他面色淡然,只在二人说皆因龙气四散而起,孙仁商才略皱了皱眉。
而另一边,在郑侑一案中领着众门生舞得起劲的吴阁老,摸了摸胡子,未言一词。
忆起赵陆那副怕死的模样,姚沐笑了半日:“从前真是小看你。”
又道:“你可想好如何让钦天监解释,龙气与孙旭尘的关系了么?”
那二人是赵陆在背后授意,龙气四散也是赵陆让他们所说。
闻言,赵陆道:“扶乩。”
“嗯?”
原本姚沐与赵陆说话,暖阁里忽“哗”一声响,一时间将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罪魁祸首”正张开手,面前的木盒倒了大半,通炕上霎时堆了几座沙,她的指缝里也全是细沙。
见二人转头看过来,赵宜安有些无措,她先瞧了瞧赵陆,又望了一眼姚沐。
——不认识。
眼神又回到赵陆身上,赵宜安小声道:“洒了。”
姚沐这才发觉,原来赵宜安玩的就是扶乩用的东西。
“就是这个?”
赵陆看了一眼打翻的用具,点头道:“嗯。”
并未注意二人之前对话,赵宜安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二人神色,自己手上的这样东西,似乎有些重要。
她便讷讷:“我不是故意的。”
姚沐干笑两声,起身道:“忽然记起家中还有事,臣先告退。”
将地方留给了赵陆与赵宜安。
趁赵陆未开口,姚沐提脚溜出了暖阁。
笑话,看赵陆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必不会责怪,反而还要软语安慰。留下来见他俩恩恩爱爱,吃这二人的酸么?
姚沐咂咂嘴,早早行之大吉。
暖阁中,赵陆果然道:“洗洗手罢,我叫人来收拾。”
赵宜安下了通炕,延月已带着人进来,替她洗净手,又换下粘了细沙的衣裙。
通炕也很快拾掇干净,这回赵陆跟着赵宜安一起,上了通炕坐着。
伸出手,赵陆随意在沙堆里撩了一把,谁能想到,这细细的方才还被赵宜安放在手里把玩的沙粒,很快便要将孙旭尘送入大牢。
赵陆翻下手心,看着细沙又从他指缝掉落,忽然眼前多了一块帕子。
抬头,赵宜安正望着他。
见他接过帕子开始擦手,赵宜安仍有些紧张:“真的无妨么?”
她并不知道赵陆在做什么,但他晚上来睡的时辰,一日比一日迟,也没从前那样多的时间同自己说话,整日只见他在书案前写写画画,有时连进膳都忘了,要等赵宜安亲去他跟前,他才回过神来似的,笑着说:“又忘了。”
打翻的东西似乎与赵陆日夜操心的事有关,虽然他并未生气,但赵宜安还是担心。
见她如此忧心忡忡,赵陆倒笑了:“真的无妨。那东西原本就是拿来骗人的,打翻了,反让我警醒,莫被这种技俩迷惑了双目。”
赵宜安便歪头:“骗人的?”
“嗯,是假的。”
“假的?”
见赵陆又点头,赵宜安才放下心来,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忽道:“我是真的。”
“嗯?”
“我是真的。”
赵陆却追问:“真的什么?”
闻言,赵宜安想了想,又拉住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是真的。你瞧,可以碰,可以摸......”
赵陆看着自己的手被赵宜安带着,在她的脸侧慢慢抚过,他便问:“也可以这样么?”
“这样?”
“这样......”
未说完的字被含糊在齿间,单手揽住赵宜安的腰肢,赵陆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上了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姚沐: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淦。
我把之前两章的包都发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你的!
第74章 捉拿
卯时,孙府。
天还未亮,身边睡着的人便起身离床。
躺在外侧的钱氏吓了一跳,忙跟着起身,问:“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闻言,已唤了婢女进来替他更衣的孙旭尘,难得不恼,还面露喜色:“今儿可是建宅的日子,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钱氏才记起,去年从郑侑手里得来的那块地,原本立刻就要动土,结果因孙仁商知道了此事,发了脾气,又将孙旭尘在府内拘了几月,所以也就搁置了,并未开始。
等孙旭尘禁足结束,忙又找人测算。
今天就是他又找人选好的宜动土的黄道吉日。
但现在外头沸沸扬扬,还有人因这块地状告孙旭尘,钱氏不免心里打鼓,劝道:“爷不如再等阵子,如今谁都盯着爷的行动,就等着抓爷的错处。况且要是父亲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脾气。”
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孙旭尘,一听钱氏的话,立马将脸拉了下来,不耐烦道:“妇人之见!少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又道:“今天我就不回来了,你别等我了。”
钱氏还要再劝,只是孙旭尘早甩开珠帘,往外走了。
与此同时。
一辆马车在小道旁慢慢停下,车帘从里面被掀起,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他先抬头瞧了瞧朱门上挂着的匾额,而后才自马车内走下,入了孙府后门。
有过路的行人好奇,多望了几眼,忽觉得那年轻男人的背影眼熟得很。
“那不就是前儿日日领着郑妻曹氏往刑部跑的忠勤伯么?”
“你这么一说,再想想,倒真像是他。”
“但忠勤伯去孙府做什么?郑侑的案子告的就是孙家三爷,他能不知道?”
“哎呀,说不定是上门去取证呢。”
“取证有刑部的人。我看是这新忠勤伯知难而退,不敢再和孙家作对,所以上门去服软。不然何以不走前门,倒往后头去进呢?”
“果真?我还以为出了一个不畏强权的,原来也是蝇营狗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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