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被引到了这上面,孙太后无暇再想赵陆懂不懂,只问金缕:“去哪儿了?”
“似乎是去接人。”
“接谁?”
赵陆长在深宫,如何会认识京城外的人?
正奇怪,只听金缕回道:“是原先伺候湖阳公主的。”
孙太后一愣,问:“元嬷嬷?”
当初赵陆一时怒气上头,将玉禧殿的人通通赶走,这会儿却又巴巴儿的要将人接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金缕道:“大约就是这几个。奴婢听说,湖嫔从新年宴回去之后,哭了一宿,第二日,陛下便遣人去打听元嬷嬷她们的消息了。”
孙太后听了,忽嗤笑一声:“我还在这儿想他到底懂不懂如今的情况,原来也不过是个困死在女人身上的。”
又道:“那几个人可知道赵宜安不是亲生的了?”
见金缕摇头,孙太后便道:“知不知道,总有的闹。”
等孙太后说完这些,金缕问:“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孙太后只摇头:“他们闹他们的,我们等着看戏就好。”
又说,“前几日我同霄儿商量,要将李氏接进宫来养胎。霄儿却顾忌,说这不合礼法。我倒是说,什么合不合礼法,是他太过谨慎罢了。哪知今日就出了这事。倒也好,让李氏在孙府且养着罢,也不用进宫搅这些混事。”
金缕一笑,低声应和道:“娘娘英明。”
*
新年有一个月的假,赵陆得了闲,但他有“旧伤”在身,因此并不多外出。
而赵宜安,原本就懒懒散散,每日只细细描画一瓣梅花,认认真真数着还有几日,便可向赵陆提,要元嬷嬷她们回来。
这天正是元宵,宫内宫外都是个热闹的日子。
孙太后令尚膳监预备了宴席,要请众夫人一聚。
赵陆托词腿还未好,便不去赴宴,赵宜安也跟着他一起,窝在养心殿里,没去。
入了夜,宫女们进来点灯,霎时间,暖阁里四处是柔和的烛光。
赵宜安跪坐在通炕上,趴着描梅花。赵陆在她对面,抬头问她:“还有多少?”
闻言,赵宜安停笔,默默数了数,道:“七片。”
赵陆便点头:“快了。”
“嗯。”赵宜安也点点头,“快了。”
正要继续低头去画,金公公忽进来,轻声回道:“陛下,事已了了。”
赵陆问:“都来了?”
金公公却摇头:“嬷嬷年纪大了,家中又添了小孙子,她说思念……湖嫔,但实在不能离开,又听得娘娘近况,知道娘娘过得很好,所以就不来了罢,没得倒给娘娘添堵。”
从金公公的话里听见自己的名儿,赵宜安倏然抬起头。
金公公仍在继续:“还有一个莲平姑娘,自去年返家之后,正好同从小议定亲事的人家成了婚,如今已身怀六甲,家中也富足。听见说娘娘想她们,大哭了一场,派去查探的人还好生劝说了一回。”
暖阁中静了半晌,赵宜安忽然小声问:“嬷嬷是元嬷嬷么?”
赵陆迎上她的目光,轻轻点头:“嗯。”
见赵宜安突地红了眼眶,赵陆忙道:“若你真想要她们回来,让金公公再派人,将她们各自带入京即可。”
赵宜安摇摇头:“不是。”
她说不上为何,只是忽然间有些伤心。
“莫哭了。”赵陆倾身,揉揉她的眼角,又朝她的身后望去,“该有人笑话你了。”
赵宜安微怔,顺着他的眼神回头,只见摇曳的烛火里,一身粉衣宫装的宣荷,笑中带泪,立在门口,朝她深深拜了下去。
*
臻祥馆。
赵宜安久未回这里,但今日,臻祥馆烛火通明,小宫女端着一应沐浴的用具进出,个个敛声屏气,静悄悄不敢言语。
等试了水温,宣荷满意道:“都出去,我来伺候——”她略略一顿,没再说下去。
小宫女退出次间,剩下赵宜安坐在床边,微微笑着看她。
宣荷有些羞:“瞧奴婢做什么?”
又转头,蹙眉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走?”
她说的正是延月和应秋。
延月有些尴尬,她知道宣荷是从前伺候湖嫔的人,但放着湖嫔和宣荷独处,延月实在不放心,只好装作没听见,道:“娘娘沐浴,从来都是有人在旁候着的,若只剩宣荷姑娘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听她称赵宜安为娘娘,宣荷有些气愤,还没等她开口辩驳,另外一个宫女也说话了。
应秋更有理由,只说:“我通医理,前几日娘娘身子不大好,若有什么情况,我在边上,也好有个照应。”
闻言,宣荷用目光扫过二人,冷笑道:“那就只管待着罢。”
她替赵宜安宽衣,才脱了一半,赵宜安忽抱住她:“宣荷。”
宣荷忙道:“奴婢在呢,公主怎么了?”
赵宜安抱着她,小声问:“你是不是吃苦了?”
宣荷眼眶一酸:“哪来的事儿?公主还不知道奴婢的脾气么?只有我去祸害别人,哪有人敢来祸害我的?”
被赶出宫,赶回家。虽然送她们回去的人并未多说,家里人只当贵人恩典,提前放宣荷离宫。
可是宣荷心里忍不了,她想着她的公主,想着她初初醒来就失去从小陪她长大的嬷嬷,想着她受了伤又失去记忆,宫中孙太后早看不惯公主,那个生母身份低微的赵陆,也从来就和公主疏远。如今公主孤立无援,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模样。
心神不宁了几月,忽然从宫里来了人,问她,要不要回宫?
要,她如何不要?
收拾了细软,不顾家人阻拦,宣荷当日就跟着来人,一同踏上回京的路程。
听见宣荷的回答,赵宜安弯起眼睛笑:“好。”
又纠正她的称呼:“不是公主,是娘娘。”
留在次间的延月和应秋,默默竖着耳朵听二人对话。
等赵宜安的话出口,宣荷瞥了一眼二人,却小声坚定道:“公主,永远都是宣荷的公主。”
见赵宜安疑惑,宣荷轻轻拉开她搂住自己的手:“先宽衣罢,再抱下去,水可就凉了。”
闻言,赵宜安才松开手,由她替自己宽衣。
宣荷动作轻柔,细细抚过赵宜安身上每一处。
美人肌肤娇嫩,并不是经历情事的模样,至少近日没有。
宣荷放下一点心。
她进暖阁时,见到赵陆手边放了拐杖,虽不知由于何故,但他现在这样子,似乎行动不便。
即使知道了赵宜安和赵陆并无血缘关系,宣荷却仍是不平。
晓得不是亲姊弟,就可纳入后宫,随意亵玩了么?做了十七年的姐弟,看来是早有不轨之心,才能没有一点避忌的想法,不到一月就封了妃。
况且如今公主性格温顺,还不知赵陆那小子是如何花言巧语坑蒙拐骗。宫里还有个孙太后作妖,想来公主也不是她的对手。
留公主在赵陆身边,终究不是善处。
拢住赵宜安的长发,宣荷粗粗绕了一个髻,然后将人从浴桶中扶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宣荷:谢邀,我火速赶来搞事。
大家好,这一章宣荷回来,以后一定会搞事。等她搞了事,如果大家想骂人,一定请骂她,别骂我。
还有因为这一章,要是有人记起小陆以前做的事,也想骂人,请尽情骂小陆,别骂我。
谢谢大家!(鞠躬
第67章 尚膳监
等宣荷替她穿上寝衣,见赵宜安仍伸着手,宣荷便道:“已经好了,公主可安歇了。”
“嗯?”赵宜安疑惑,“我不在这里睡。”
次间里,其他宫女正在收拾,延月同应秋一起,指点着她们,偶尔低声吩咐几句,因此并未注意到二人对话。
闻言,宣荷微微诧异,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延月与应秋,又压低声音,轻声询问:“公主不在这儿睡,是要回玉禧殿去睡么?”
但看时辰天色,宣荷心中已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赵宜安放下手,又摇摇头,道:“我去前面。”
“……去前面,是和……陛下一起么?”
“嗯。”
“这不可——”
脱口而出几个字,原本低头在做事的延月应秋,禁不住朝着里偷望一眼。
自觉失态,宣荷轻咳一声,又蹙眉,拉住赵宜安的衣袖,小声求道:“今夜公主就不要去了好么?奴婢才回来,有许多许多话想同公主说呢。”
听见她的话,赵宜安有些犹豫:“是么?”
“是是,”宣荷忙道,“公主不想知道元嬷嬷还有莲平的事么?我家与莲平家住得不远,当初也是一块儿入的宫。我与她最是相熟。”
她确实记挂着三人,宣荷这样一说,赵宜安便用力点头:“嗯!”
这夜赵宜安在臻祥馆睡下,赵陆很快就知道了这事。
金公公立在下首,等着他的吩咐。
手指摩挲着书角,赵陆道:“由她去罢。”
又道:“明日早些去叫她来用膳。”
金公公躬身应下:“是。”
臻祥馆是妃嫔所住,比起先帝千宠万爱捧在手心的湖阳公主住的玉禧殿,自然不够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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