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宽慰她:“太后娘娘仍在这里,她们如何敢生异心呢?”
她转身慢慢走着:“你不知道,这几个人,要真想着得宠高升,难免不生旁的心思。哀家也说了,哪怕现在真封赵宜安一个皇后呢,究竟没有实权,最后还是哀家做主。要是那三人,他日争起宠争起权来,只怕有心人见了要钻空子,倒为我们孙家白添麻烦。”
金缕便应和着:“娘娘自是心如明镜。”
又走了几步,孙太后忆起方才说的赵宜安的封号,忽笑道:“少年人真是有趣。要说不喜欢,却封了嫔,要说喜欢,却还用这个‘湖’字。谁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东西。倒是哀家,只等着瞧好戏了。”
金缕也应道:“娘娘安心等着就是。”
册封的旨意就这样顺顺利利宣了下去。
又过了一日,孙太后才进完早膳,等着新封的四位来咸熙宫拜见她,金钗却掀帘进来,回禀道:“前面说,陛下领着湖嫔去往御花园,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回来后,湖嫔便卧床了。想来今日是不能来拜见娘娘的了。”
孙太后疑道:“卧床?”
金钗躬身:“是,咱们的人说,李太医日日到养心殿诊脉,端进去的药也比往常增加了。看来这事倒是真的。”
“御花园里能出什么事儿……”孙太后蹙眉,又对一边的金缕说,“你替哀家记着,日后她好了,一定叫过来问安。”
“是。”
只是在孙语兰三人过来之前,却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粉衣的小宫女悄悄进来,附耳对金钗说话,孙太后见了,便问:“何事?”
金钗忙回:“是西跨院住着的周太妃,正在外等着拜见娘娘。”
孙太后嫌道:“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也罢,就让她进来,随我一同见见几个女孩儿。”
金钗便出去请人进来。
再入门,金钗身后就跟了一位着锦衣簪珠翠的妇人。
只见她微躬着背,看见孙太后坐着,便福身行礼。
“免了罢。”孙太后叫她起来,“都搬进来多久了,也未见你过来。这会儿也不用这么着。”
周太妃身子一僵:“是妾身失了礼数,还请太后莫怪。”
孙太后轻嗤:“先帝宫车晏驾前,你就已经病病歪歪,哀家也并不指望你按例来多拜见。”
周太妃忙笑道:“太后心慈,不同我计较。”
孙太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倒是你,怎么忽然今日就来了?”
小宫女为周太妃也奉了茶,周太妃捧着茶杯,闻言轻声道:“妾身确实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周太妃正要开口,金缕却适时提醒道:“太后娘娘,几位娘娘已该到了,莫叫人久等。”
孙太后故意先瞧了周太妃一眼,才道:“你不提,哀家倒竟忘了。”
周太妃小心问:“什么娘娘?我怎么不知道。”
“自然是新帝的妃嫔。”孙太后一抬下巴,“前儿才封的。里边还有故人,你也同我去见见。”
周太妃心下讶异,但她原本就有事求孙太后,便应道:“妾身叨扰了。”
孙语兰等人早就等候在外,过了一会儿,只见远远有一群人过来,簇拥着孙太后进了春禧殿,她们也连忙跟着进了次间。
一入次间,先后有人上前,替孙太后脱了斗篷,将她扶上坐榻,小心移来汤壶放在她脚下,又奉上手炉,拢进她的手心。
一应事完毕,孙太后才扶着手炉笑道:“今儿倒巧,哀家还有一位客人,你们也一同拜见拜见。”
三人一时不解,金缕便同她们道:“是周太妃,也住在咸熙宫里的。三位才人也一样叩见了罢。”
当即有人拿了垫子过来,三人于是先跪了孙太后,又跪了周太妃。
“起来罢。”孙太后道。
周太妃看了看起身的三人,回头道:“一转眼,陆儿竟也大了,瞧着倒马上就能让太后抱孙子了。”
孙太后不语,周太妃便独自讪讪。倒是座下三人,听见周太妃的话,羞得脸红。
为三人赐了座,只听孙太后忽诧异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个,湖嫔呢?”
几人面面相觑,孙语兰便先开口道:“太后不知,湖嫔一直就在养心殿住着,并没有搬来与我们同住,所以我们也不知,湖嫔为何不来。”
孙妙竹也说:“我们确实不知道。许是有事耽搁了?但才受了恩典,哪有不来谢恩的道理的。”
听上去似是为赵宜安开脱,却一字字将赵宜安往忘恩负义,目中无人上推。
孙太后心里即刻对这个孙妙竹的印象差了些,只是面上却一笑,大方道:“罢了,哀家也算看着湖嫔长大的,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来了,哀家就高兴了,莫说这些话了。”
原本想下眼药,哪知孙太后并不受这些。
孙语兰和孙妙竹二人,顿了顿,便开始转说别的话。
只是才说了几句,就听见周太妃忽问:“湖嫔……是谁?”
二人一时住了嘴。
金钗便笑道:“是前儿跟着一起册封的贵人。太妃修身养性,没有听说,也并不奇怪。”
但这回答显然不是周太妃想要的,她仍想再问时,孙太后轻咳了一声。
“今日就到这儿罢。哀家也乏了。叫人带你们出去。”孙太后转头对着周太妃,“你也多保重身子,且让金钗送你回去。”
下首坐着的孙语兰三人,闻言起身,垂首福身送孙太后出了次间,又向周太妃请辞。
等到众人皆出了次间,只剩下周太妃和金钗及几个小宫女,周太妃仍未回神。
金钗朝前一步:“奴婢送太妃回去。”
周太妃一惊,霎时回过神来:“麻烦金钗姑娘了。”
“太妃言重了,这边请。”
一路上,周太妃神思恍惚想着心事,直到进了跨院,才忽然拉住金钗,悄声问道:“方才太后娘娘说的故人,就是今日未来拜见的湖嫔么?”
金钗笑着摇头:“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并不敢妄自猜测。”
周太妃却自己说了下去:“我原本今日是想求太后,让我去见见湖阳的。只是没能说出口。我听说她撞伤了头,也不知情况如何。遣人去玉禧殿看了,却说只有一个小公公在,并不见湖阳公主。”
她呆呆望着金钗:“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忽然没了影。这会儿又说湖嫔,又说故人,难道湖阳竟成了陆儿的妻了么?”
金钗微微收了笑意,道:“太妃以后还是不要再称‘湖阳公主’,您既出面证了她不是先帝血脉,她自然也就不是大周的公主了。至于往后如何,太妃也不用多想。只听太后娘娘一句话,保重身子要紧。”
一直混沌的周太妃忽然心思清明:“就是说、就是说——”
“不过奴婢见太妃既想知道湖嫔的情况,倒有一件事可以告知。”金钗略弯唇,“方才人多,不敢在太后面前说缘由。湖嫔不来,是前几日在御花园出了事,如今还卧床,自然就来不成了。”
她说完,周太妃愣在原地,双唇轻颤,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金钗见状,福身道:“太妃已到地方,奴婢便告退了。”
出了院门,金钗领着灯火在外的小宫女回孙太后那里。
只余周太妃立在院中,天冷风急,独自站了许久。
*
再说孙氏三人,才走出咸熙宫不久,孙语兰就憋不住,快言快语道:“方才是什么意思?湖嫔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太后说看着她长大,太妃却问她是谁?哪有这样的道理?”
孙妙竹也奇怪:“若说是太后娘娘的亲戚,有了湖嫔,为何又去分宜找了我们过来。”
光瞧脸,一个湖嫔早抵过她们千个万个去了。到如今她们三人进宫,陛下也独对她眷恋,并未对她们有何注意。
孙妙竹说她们不如湖嫔,孙语兰气恼:“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们二人比不过,可别拉上我。”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疑问罢了。”
见孙语兰不答,孙妙竹便又道:“如果不是孙家的人,太后娘娘说看着湖嫔长大,自然湖嫔是从小就在宫里的,就算不是,也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周太妃却并不知道。实在奇怪。”
孙语兰这才点头:“你说得对。现在就怕她手段高明,咱们三个都玩不过她。”
她忽记起前些日子与赵宜安同行,想到湖嫔或许已怀了陛下的血脉,霎时忧心忡忡起来。
又有倾国貌,又有玲珑心,还有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傍身,陛下如何不醉倒在湖嫔裙下?她可怎么比得过呢?
*
养心殿里,坐着画梅的赵宜安,忽捂住脸,打了个喷嚏。
赵陆抬头:“受凉了?”
他叫人进来,听见声儿的延月进了暖阁,叫来热水,躬身为赵宜安擦手擦脸。
“李太医还在么?让他过来看看。”
金公公就回:“还在呢,奴婢这便去叫。”
赵宜安被扶进槅扇内坐着,等李太医诊了脉,拱手道:“娘娘并未有大碍,但这几日越发冷了,陛下要是担心,臣开几副方子,预先防一防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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