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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番外完结 (江南梅萼)


  她仰面倒在了地上。
  无路可走了,被发现了女子身份,她就再也出不去这皇宫了,唯有以女子身份留在慕容泓身边和死这两条路可走。
  他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局面,不能为了保住她而前功尽弃,她也不想欠着他的活命之恩在他身边困守一生。所以,她选择了这条比较痛,但也比较痛快的路来走。
  不知是因为伤口太痛还是流血太多的缘故,她的意识很快就开始模糊。眼角余光却似乎看到有人靠近。
  她用仅有的力气侧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褚翔,钟羡,还有,慕容泓。
  三个人中间,就属慕容泓他最狼狈,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被晒得通红,却又透着一层不正常的白,一条胳膊不太自然地垂着,睁着一双仿佛死物一般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她冲他们弯了弯嘴角。
  慕容泓,你瞧,我没骗你吧。我说过的,为你去死,容易。为你活着,太难。对不起,最后,还是决定留下你独自承受这一切。谁叫你对我不好呢?我长安到底是个女子,也会小心眼儿的,这就当是我最后的报复吧。
  钟羡,记住你答应我的,这一辈子你都会好好的。
  褚翔,我长安说话算数吧!答应了你的,只要踏出清凉殿,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被你的陛下抓回去。
  桐儿,对不起,我对你食言了,我答应过你要养大蕃蕃的。
  还有红药,傻丫头,怎样都好,可千万别真的为了我做傻事啊……
  她闭上了眼。
  慕容泓还是什么都听不见。这死寂般安静的世界里,他只看到长安倒在那儿,胸口不住地涌出鲜血,浸透了她的裹胸布,从她被撕坏的领口处流出来。
  血,那么多,那么红。
  她对他笑了笑。
  她闭上了眼。
  慕容泓脑中一片昏聩,忽然就听见了声音,一种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让他应接不暇。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像是有什么深藏其间的野兽要撕开他的胸膛拱出身来。
  但这只野兽最终也没能拱出来,因为他终于在这种撕破胸臆般的痛苦中彻底崩溃,喷出一口血后,消耗过度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
  “陛下!”褚翔一把扶住他,对不远处缩在甘露殿门前的小太监们大叫“快,快去宣太医!”
  褚翔着急忙慌地将慕容泓搬去了甘露殿,殿前就剩了慕容瑛一行和钟羡,以及地上长安的尸体。
  慕容瑛垂眸看着地上的长安。她虽是女人,却也知道人的要害有几处,一剑刺穿了左胸,断无活命的道理。
  她有些后悔方才一时激怒过头杀了这太监,但,纵然只是尸体,那也是有价值的。
  “把人带走。”她吩咐身边卫兵。
  “你们不能把人带走。”钟羡收回投在动手那名卫士身上的目光,看着慕容瑛冷静道。
  “怎么,宫内的事,你也要插手?”慕容瑛皱眉。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太后又何必多问?人留下,你们可以自行离开。”钟羡道。
  “哀家若是不呢?”
  “今天陛下从马上摔下来了,看样子摔得不轻。若不是太后明知陛下晕血还带人到长乐宫来杀人,陛下又怎会受惊落马呢?”钟羡语气淡淡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这是威胁哀家?”慕容瑛没怎么与钟羡打过交道,只是听闻是个中正老实的后生,这哪儿中正老实了?
  “太后说是,那就是吧。”钟羡冷漠道。
  太后与他目光对峙了一刹,终于还是决定不要为了一具尸体给自己树更多强敌,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
  钟羡见她走了,忙脱下身上外衣将长安裹住,抱起来匆匆向宫外疾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更是跑了起来。


第714章 痊愈
  慕容泓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脑子还有些不清醒,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坠马了。这一摔肯定是将他摔得四分五裂了,不然怎会哪哪都疼呢,连呼吸都疼。
  可是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坠马呢?
  然后他想起了长安。
  想起她倒在剑下,想起她对他笑,想起她闭上眼睛。
  是梦吧?
  不,不对,若是梦,为什么会有这般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睁开眼侧过头,看到了肿着大眼泡的长福。
  “你怎么了?”他问。
  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发现他醒了,忙凑到榻前来。
  张兴给他诊脉,褚翔一脸自责难过的守在一旁,长福端来药碗准备喂他喝药。
  “长安呢?”他问。
  无人说话。
  “长安呢?”他看褚翔。
  褚翔捏紧了拳头,愧疚地垂下脸。
  “长安呢?”他又问长福。
  已经抹了一下午眼泪的长福忍不住哭着道:“陛下,安公公死了。被卫尉所的人杀了,他们,他们说她是……”
  慕容泓艰难地侧过身,支撑着身子要起来。
  “陛下,您坠马伤到了骨头,必须得卧床休息,不能擅动啊!”张兴阻道。
  慕容泓推开他,强撑着下了床,披散的乌发衬着那脸白得一丝儿人气都没有。
  褚翔见他稳不住身子,忙上来撑住他。
  慕容泓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往外殿走,一直走到殿门口,伸出苍白的手扶住门框,喘息着停下来往殿外看。
  殿外廊下的灯照着枝繁叶茂的海棠树,树下空白一片,寂寂无声。
  没有长安,没有血,连冲刷血迹的水渍都被蒸发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长安呢?”慕容泓失神地问。
  见他如此,褚翔想起当年自己失去彤云的痛苦,终于忍受不住,侧过脸难受道:“钟羡将她的尸体带走了。不久前他派人传话进来,说已经秘密安葬,断不会让太后的人寻到。”就算是尸体,那也是女子,万一落到太后手里,还是能拿来做文章的。
  慕容泓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弯腰呕出一大口血来。
  那一大滩殷红溅在门槛外的地砖上,恍惚间慕容泓还以为自己把自己的心给呕出来了。
  耳边长福褚翔他们又在惊叫,他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叫什么。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呕出的那一滩血。
  他毫无感觉。
  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胃里也不翻搅了。
  他不晕血了。
  原来要这样,原来要见识过她血流成河,他才能无惧任何人的血。
  一个炼狱致下的病症,必须要经历另一场更为严酷的炼狱,才能痊愈。
  “呵呵……哈哈哈哈……”他缓缓地笑了起来,面色白得跟雪一样,唇上带血,齿间也是一片鲜艳的血色,这般大笑着,状甚恐怖。
  褚翔长福等人都惊到了。
  以往陛下若笑,最多弯弯唇角,连声音都很少发出来,何曾见过他这般状若癫狂地哈哈大笑?
  “陛下,您别这样,都是属下的错!”若不是怕他站不稳,褚翔早跪下了。
  慕容泓充耳不闻,笑着笑着被喉间涌出的血呛到,咳嗽了两声,往后便倒。
  众人忙又着急忙慌地将他抬到床上去。
  张兴一顿忙活之后,又下去开药方了。
  长福挤了帕子过来给慕容泓把脸上嘴上的血都擦干净。
  “速召,左相王咎,进宫。”慕容泓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承尘,喑哑着嗓子道。
  王咎连夜进宫,来到甘露殿探视皇帝伤情。
  慕容泓却只对他道:“王爱卿,替朕拟旨。”
  镇北将军府后院,孙捷一脚踹开张竞华的房门,来到内室,见了裁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拖。
  “你做什么?放开她!”张竞华见他来者不善,忙扑上前去阻止。
  “贱人!吃里扒外!”孙捷一巴掌扇过去,“等我先杀了这贱婢再来找你算账!”
  张竞华被他不遗余力的一巴掌扇得撞在桌沿上又跌倒在地,桌上的针线盒子掉在她身边。
  “小姐!”裁云担心地惊叫,“二爷你疯了吗?小姐怀着身子!”
  张竞华一把抓起针线盒中的剪刀抵住自己的脖颈,对孙捷道:“你敢碰她,我就自尽。”
  孙捷看着她。
  “不信你就试试!”张竞华目光决绝地瞪着他,手下用了点力,白生生的脖颈上立刻蜿蜒下一条血丝来。
  “不要,小姐!”裁云哭道。
  孙捷松开裁云,来到张竞华跟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右手甩开她手中的剪刀,目光阴狠地盯着她道:“让丫头去报信,想让我孙家万劫不复?你以为你们张家就干净吗?我告诉你,我孙家要是出事,你张家同样陪葬!不信,你就试试!”
  他冷笑着起身出去了。
  裁云哭哭啼啼地来扶张竞华,张竞华却站不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裁云问。
  “我……”张竞华捂着小腹一脸痛楚。
  “啊!小姐,您流血了。来人,来人呐,快去请大夫!”裁云慌张地往屋外跑去。
  次日,天还未亮,一张皇帝诛杀九千岁长安的诏书就贴在了宫门上,来往朝臣均能看见。
  皇帝在诏书上罗列了诛杀长安的理由,无非都是朝臣们弹劾她的那些罪名罢了,只是这么一罗列,就显得罪大恶极了。所以诏书最后言道本该将长安腰斩于市以儆效尤,但念其于朝廷尚有微功,遂免去此刑,留其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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